鱼朝恩站在宗人府监牢前,高声诵读皇帝特诏。
朕膺昊天眷命,夙夜兢兢,以治天下。惟朝廷纲纪,礼义所系,臣工当谨守臣节,以奉上命,昭我朝之盛德。
今查鸿胪寺少卿杨炯,居官任上,狂悖至甚,全然罔顾人臣之礼。其行乖张,其心不轨,所作所为,有悖纲常,大失臣子之体,实乃朝廷之耻,社稷之患。
鸿胪寺者,掌朝会、宾客、吉凶仪礼之事,少卿之职,亦非轻也。
杨炯身负重任,却不思报效,反行狂悖之举,何可忍焉?其不敬上命,不遵礼法,肆意妄为,此等恶行,若不严惩,何以正朝纲,何以安民心,何以示天下以公正?
今特诏:着即褫夺杨炯鸿胪寺少卿之官职,削其所有官秩,夺其一应俸禄。扣入宗人府,严加看管,听候发落。务必彻查其罪,务使真相大白,以正国法,以儆效尤。
朕望满朝文武,皆以杨炯为戒,恪尽职守,遵礼守法,忠君爱国,勤勉奉公。若有胆敢效尤者,定当严惩不贷,绝不姑息。
“杨少卿,可听清了!”
杨炯翻了个白眼,内心腹诽不已,好家伙,这言辞可真激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造反弑君了呢。
“官家怎样了?”
鱼朝恩长叹一声:“杨少卿,你说你怎么就不知变通呢?非要和官家顶着干,这下好了,官家特诏,颁行全国,你今后的官途堪忧呀!”
杨炯见他还有心思跟自己说教,就知道皇帝没事。想着他也是好心,没必要争个一二三。
“官家啥意思?扣着我不放?”
“慎言!慎言呀!”鱼朝恩连声告诫,生怕这杨少卿又捅出个什么篓子来。
杨炯无语,褫夺我官身是吧,老子早就不想干了,每天累死累活为大华谋划,这可倒好,一纸特诏直接给我扒了个溜干净儿,还颁行全国,以儆效尤是吧!
杨炯越想越气,索性直接躺了下来,叼着个稻草,朗声道:
‘特诏榜上,偶失官身望。朝堂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狂荡。何须论得丧?才子能臣,自是白衣卿相。
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倚翠,风流事,平生畅。宦途都一饷。忍把官名,换了浅斟低唱!’
“你有寻花心,可没有那续命方!”
鱼朝恩凌然,躬身:“见过长公主殿下!”
“嗯!回去复旨吧!”李漟点点头示意鱼朝恩可以走了。
“是!”
杨炯见李漟气势汹汹的看着自己,没好气道:“你就不能盼我点好?”
“呵!我哪里敢说您的不是呀,您可真是厉害得紧呢!您瞧瞧,您是那为民请命的清官,是那刚正不阿的铮臣,多了不起呀!
不畏权贵,持械闯宫,这胆量可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再者说,您和秀女月下相会,刺杀皇子更是信手捏来,您可真是太厉害了!我呀,从心底里对您佩服得五体投地呢!”
李漟怪言怪语,一边说一边在牢门前踱步,说是佩服,那眼神冰冷如刀,恨不得现在就剐了杨炯。
杨炯坐直身子,大声道:“你少阴阳怪气,我还就告诉你了,我就是看不惯他李沛残害无辜百姓,怎么了?老子就要宰了他!”
李漟眸光一冷,从一旁的刑具中挑了个最粗的杀威棒,拿出钥匙打开牢门:“你是谁老子?”
杨炯见她来真的,瞬间认怂:“别别别!素心,口误口误!”
李漟见他那混不吝的模样,平时古井无波的心也被他挑起了波纹,举起杀威棒就追打起来。
杨炯可不敢惹她,冲出牢门就往外跑,边跑边喊:“长公主饶命!”
“给我滚回来!”李漟冷喝一声,止住了脚步。
“你先把杀威棒扔了!”
李漟翻了个白眼,甩飞手中的杀威棒,语气冰冷道:“别惹我,你在我面前从来都是挨打的份!”
杨炯无奈,心中更加坚定了学武的心思,等老子成了武林高手,定要把你个小娘皮按在地上打屁股,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没办法,这李漟可是皇室身份最尊贵的几人之一,手握重权,聪明如狐,她打你有一百个理由让你不敢还手,小时侯不是被威胁就是被勒索,真是苦不堪言。
如今她来找自己也不知道是纯粹的出气还是怎样,不和她嬉闹,认真道:“你来找我所为何事?”
“看你死没死?没死我好亲自送你上西天!”李漟冷言冷语,显然是余怒未消。
“嘿嘿!别人会杀我我信,你应该不会!”
李漟听他这话心头更气,呵斥道:“你怎么这么蠢?全大华有多少人知道李沛修邪道,为什么别人都装看不见,就你能!就你清高!”
“素心!但凡你说其他事情,我都可以依着你、让着你。然而这件事,我务必得跟你讲个清楚,说个明白。
其他人对此事不管不顾,那是他们的选择,我管不着,可在我这道理不是这样讲的,大华不应该这样,大华得有个说理的地方!”杨炯目光灼灼,言语铿锵有力。
李漟沉默半晌,忳忳道:“你知不知道,你就快死了!”
“不会吧!那李沛秽乱后宫都没人管?”
“你怎么就不懂呢?李沛我能杀,承春能杀,唯独其他皇子不能杀,唯独你不能杀!你怎么就不开窍呢?”李漟恨铁不成钢道。
“我知道,你和承春是宗室贵女,不涉及皇位,我连外戚都算不上,袭杀皇子自然不被宗室所容!”杨炯认真道。
“这不是主要原因,你知不知道你身后有多少人想要你的命?知不知道你树了多少敌?明日朝堂,朝臣群起而上,有心人推波助澜,逼迫官家杀子,到那时,官家第一个杀的就是你!”李漟狠声道。
“不至于吧!姨娘不是答应出手了吗?再者说,我那些师兄有分寸,不会做的太过!”杨炯心虚道。
“哼!你兰蔻坊断了北方所有胭脂铺的财路,燕国公能放过你?还有你御前武备司拿着官家的手令,到处开采铁矿,石炭矿,得罪了多少世家?你在北方杀官,朝臣早就对你不喜,要不是赵国公压着,你都活不到现在!”
杨炯听她言,知道明日朝堂少不得暗潮汹涌。如今处境,若是只有朝堂师兄给自己说话那还好,他们定能把握好尺度,不让官家有结党逼宫的恶感,可要是别有用心的人借题发挥,只说自己好话,逼迫官家杀子,那恐怕还真是无解阳谋。
心中感叹,前途未卜,风雨如晦。
转念想来,李漟并不是无聊之人,她来定是有了什么想法,于是开口问道:“你不会真是来宣布我死刑的吧?”
“哼!现在知道怕了?”
“不是怕!死可以,但不能这么窝囊不是!”
李漟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拿出纸笔递给杨炯:“写封信给姨娘,告诉你那些师兄明日朝堂别说话,我已经说通了代王,他会出面把这事定为家事,等风头过了我再想办法救你!”
杨炯了然,看来她是早有打算,也不废话,拿起笔写了句’娘亲稍安,静待时机’,塞给了李漟。
“不谢谢我?”
“咱俩说什么谢?等我出去了请你喝酒!”
李漟展颜,嘴角浅笑:“说起来我好久没喝你调的桑榆晚了。”
“嘿!我当是什么事,到时候咱再给你整些新活,比那桑榆晚好喝一百倍!”杨炯拍着胸脯保证道。
李漟摇头轻笑,见事情办妥,起身朝牢房外走去。
“对了!你那词中的‘幸有意中人’,不会是卢和铃吧?”李漟突然转身,目光灼灼的盯着杨炯,审视意味明显。
杨炯听她提起卢和铃,眉头一暗,低声道:“不是!”
李漟见她否认,浅笑出声:“少摆个死人脸,她没死,现在被逐出了掖庭!”
“真的?”杨炯双眼放光,惊喜出声。
“假的!私通秀女,也就你能干出这种荒唐事来!”李漟冷哼一声,转身就走,看见他那傻乐的表情就恼人。
“素心!你就是大华最贴心的公主!”杨炯跳脚大喊。
“贴你个死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