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堂再想回头去看。
他们之间已经被不断涌动的人隔开了。
总归没再跟上来,沈玉堂没管,转头继续向前。
一直走到距离魔渊边上三丈远的位置,才停下了脚步。
前面这些人站的跟堵墙似的。
估计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了,还有几个斗笠都不戴的。
最显眼的就是刚才说话的玄林门掌门宋晓天,以及他爹沈鑫。
现在魔渊上的雾气越来越浓郁。
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没人注意到他在这里探头探脑。
他挤来挤去,终于挑了一个绝佳的位置,既能看到宋晓天的反应,又能看到深深扎根在黑土之中的三根雪白的灵骨,以及三条成年人手腕粗的玄铁链。
雾起,风至。
魔渊之中发出鬼哭般的呜呜声。
虽然知道是大风过境时深谷该有的空鸣,但是这凄厉的声音入耳,免不了叫人毛骨悚然。
沈玉堂透过纱巾,警惕地看着四周,风呼啸,却不见雾散。
没一会儿,玄铁链就和那漆黑的雾气融为一体,再难辨别。
三根灵骨闪着惨白的荧光,才不至于被完全吞没。
至此,灵骨与链条依旧岿然不动。
沈玉堂同其他人一样,死死地盯着那一抹白。
然而直到眼睛发酸,除了雾气更浓,甚至有向岸上蔓延的趋势,也没见任何异常。
沈玉堂不解,去看玄林门掌门。
却猝不及防的对上了另一双眸子。
沈玉堂心里陡然一惊。
他怎么在这?
不是说玄林门并没有邀请他们吗?
赤焱门掌门座下大弟子,李陆辞。
沈玉堂从他的穿着认出了人。
隔着纱巾,沈玉堂只看得出他双目赤红,瞪视自己。
沈玉堂不明所以,但是那眼神太过危险,像一条蛇,黏腻地吐着信子。
他心中打突,不敢移开视线。
直到人群之中传出一声惊呼。
“快看灵骨?!”
沈玉堂急忙转头去看。
正见黑雾之中,白光开始忽闪。
这时人群也彻底沸腾起来。
“灵骨怎么回事?”
“是抵抗不住魔气了吗?”
“不会是要断了吧?”
“这忽闪忽闪的?保护我们的结界已经没有了吧…”
此话一出,人群都静了一瞬。
而后“叮呤当啷”的声音响成一片。
沈玉堂正在专注着桥上的情况,突然就觉得头上投下了一片阴影。
他疑惑转头,是一个陌生女子,戴着雪白的帷帽,衣服也是青衫白纱,很是清亮的样子,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身后,手中正打着一把玉柄的油纸伞。
“小兄弟往这边站站。”她像是笑着,声音很是清丽好听。“看热闹也要小心呐。中了魔气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沈玉堂本想谢绝,抬眼却发现身后众人都纷纷祭出了各自的法宝。
拿在手里的,踩在脚下的,飘在空中的。
大大小小,五光十色。
看得他都呆了一瞬。
“快过来罢,伞下还安全些。”
沈玉堂怔愣地看他,没再推辞:“谢过道友!”
女子轻笑:“倒是有礼。不过不用这么客气。”
沈玉堂不敢多言,保持着半臂远的距离。
心里还想着李陆辞的眼神,抬眸往那边看去,却不见人影了。
“上次你没来吧?”女子忽然说话,拉回了沈玉堂的注意力。
“上次,就是因为有几个人疏忽,一下子就疯魔了呢。”
沈玉堂立马竖起耳朵听,这不就是五子之前说的事儿吗。
“这些仙门正派们,互相,打的打杀的杀救的救。”
“可都乱成一锅粥了。”她吟吟地笑了起来,声音像清脆的银铃一般好听。
“最后救不过来的,或者失手杀死的。”
“都被自己人,亲手扔到了魔渊下。”她抬起葱白的手指在虚空中点了点魔渊的方向,“这下去,可就尸骨无存了啊。”
“啊,也不尽然,说不定运气好的,被魔枭吃了,能吐出几块骨头,也不一定呢。”
“他们就是怕自己也沾染上魔气,干脆就地处理了。你说说,这多残忍。”
沈玉堂微微侧目看她,虽然她嘴上说着残忍,可是沈玉堂却半天没听出她的同情或者痛心。
倒是调笑的意思更加明显。
沈玉堂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人也变得紧绷。原来五子听到的吃人指的是扔下魔渊被魔枭吃。
这人怕不是善茬。
但沈玉堂还是拱手道:“多谢前辈提醒。”
“都说不用客气了。”女子嗔怪,看他这样,似乎是觉得无趣,就再没说话了。
正好沈玉堂可以一门心思关注亡命桥的状况。
以沈鑫和宋晓天为首的几人,已经先一步靠近了亡命桥。
沈鑫腰上别着一个酒葫芦,葫芦嘴冲着正前方,塞子垂落在一旁。
他每往前走一步,葫芦就会将他面前的黑气吸进去一点,保证了他的安全。
但是也仅仅只能保证他一人的安全。
其他的人除了宋晓天,都是法器挂了满身的样子。
沈玉堂觉得他们滑稽又碍眼,都凑上去,几乎把前面挡得严严实实。
就只能堪堪看见,沈鑫在手上抹了什么东西,宋晓天也抹了些,而后他们便伸手向半人高的灵骨探去。
沈鑫的手一过去,灵骨周围的黑气丝丝缕缕地散了些许,他也得以看清灵骨忽明忽暗的样子。
沈鑫和宋晓天一左一右,一人一根,同时握上两根灵骨。
围在边上滑稽的众人也齐齐发力,隔空握住另一根。
几乎瞬间。
本来还缠绕在桥上的黑气,由这端到那端,一扫而空!
分不清是天空中还是魔渊下。
传来一声清脆的鸟鸣。
其尾声悠长,在四方回荡,久不消散。
沈玉堂看向四周,若有若无的黑气也像抽丝一样淡去,阳光带了温度,比刚才更炙热了些许。
有的人甚至收起了法器。
“嘁…”
沈玉堂以为事成,正激动着,沉浸在欢喜之中。
没料想,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嗤笑。
“哪有这么简单……”
他的笑容瞬间僵在了嘴角。
因为他还听见,有叫声从深渊底部传来,不是刚才那悦耳的啼鸣。
他茫然地望去,就见黑雾裹挟着魔气,像泼墨一样从桥下喷涌而出。
隐隐约约,有婴儿的啼哭声。
他心道不妙。
“啊——”
人群中传来一声尖叫。
“魔枭怎么飞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