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月余,许经年再次踏入喀拉峻草原,冰雪消融,青草盎然,连怀中的蛟龙也长大不少,刘怀安正在毡房外挤牛奶,远远见心上人自夕阳余晖中走来,一时竟不知是梦境还是现实。
直到蓬头垢面的许经年上前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姑娘这才“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娜孜闻声从毡房内跑出来,见到许经年也是又惊又喜。
刘怀安边哭边道:“我以为你死了!本来要随你去的,但找不到你的尸首我心不甘,雪崩后进山道路被阻,我盘算着等雪融化后便上山接你回来,咱们在这大草原上挑一处好地方和葬在一起。”
娜孜也湿了眼眶,轻轻拍着刘怀安的后背道:“怀安连寿衣都准备好了。”
少女梨花带雨,许经年轻轻为她拭去眼角泪水安慰道:“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山上的日子苦了些,但我每日都在想你。”
刘怀安抬头看了看蓬头垢面的心上人,这才发现他身上散发着一股怪味,一脸嫌弃道:“赶紧去洗澡!”
沐浴过后,刘怀安为许经年梳洗一番,忍不住感慨道:“为何我感觉你从山上下来肌肤变得更好了!”
许经年将误入云杉林吸食千年巨蟒的事情讲给刘怀安听,引得少女一阵惊叹,又钻进他怀里将自己的经历讲述一番。
原来刘怀安、丁修杰、谷才三人下山后迟迟不见许经年身影,忍不住回身进山打探,却发现道路已被冰雪覆盖,又等了几日不见有消退的迹象,刘怀安便让二人带着千年雪莲前往苗寨救人,自己则留在草原等许经年下山。
半个月后,山上依然不见动静,姑娘便知心上人生还希望渺茫,开始为身后事做准备。
许经年默默听她讲完,忍不住将手臂搂得更紧,小别胜新婚,自然又是一番云雨亲热。
端午节后,两人拜别娜孜一家,离开草原踏上返回巴中的道路,许经年信守承诺,给奥拉爷爷留下两株千年人参,刘怀安将在京城时买的名贵镯子留给娜孜。
山中耽误月余,此时已是五月中旬,距武林大会不足一个月,出了草原便是大漠,刘怀安记得雅筠临别时的邀请,只好在阳关修书写明情况,约定八月在山西雷家相见。
自阳关径直南下,二人一路风尘仆仆回到升雾山,此时立夏已过,小满未至,山上仍是一派晚春景象,自山脚一路向上,两边树上挂满红灯笼,大门刷了新漆,泥瓦匠和木匠正在各处修修补补,太清宫人人喜上眉梢,到处洋溢着喜庆氛围。
二人直奔后院,刘怀安见到王秀茹自然是一番抱头痛哭,许经年将一路发生的事情讲给师父刺云道长听,几人直聊到深夜方才散去。
回到阔别许久的屋子,许经年如卸千斤重担,房间内陈设家具一尘不染,显然师娘每日都在打扫。将怀中蛟龙取出,以棉布作巢安顿在窗口书桌上,两人这才沐浴就寝。
刘怀安抱着许经年求欢,小妮子初尝云雨时尚存羞涩,食髓知味后便彻底放飞自我,对床帏之事愈发大胆,许经年面子薄放不开,她便为自己辩解道:“我这辈子只有你了,可不得将你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许经年知她其实是内心孤独缺乏安全,因此执着于成家生子,也就半推半就尽力配合。
二人鏖战一番,事了各自躺回原位,刘怀安突然道:“你那块贴身玉佩呢?”
许经年心中“咯噔”一跳,强行平复心态道:“许是在天山时弄丢了。”
姑娘扭过头盯着少年侧脸,半晌才阴阳怪气道:“是吗?”
许经年心慌意乱,随口应道:“难不成我还能将它送给杨贵妃?”
刘怀安伸出一根手指,一边自少年眉心慢慢摸向鼻梁一边笑着说道:“那可未必,雅筠姐姐说过,男人属猫,没有不偷腥的,我家年儿从小生得好看,腥味自然会主动找上门来。这次去天山没能见到紫衣妹妹,想必很遗憾吧?”
许经年后背冷汗直流,咽了咽口水强开玩笑道:“我只记得杨贵妃,什么凌紫衣凌红衣不见也罢。”
刘怀安半开玩笑半认真道:“你要真喜欢,将来将她纳为妾室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要等我生子以后!”
许经年心中怦怦直跳,分不清这话是故意试探还是发自真心,犹豫片刻后还是决定求稳为妙,于是坚定道:“莫要讲这样的话,我心里只有你!”
刘怀安不再回话,许经年心中有鬼,半晌后才敢偷偷瞥眼看了看身边姑娘,却发现她早已进入梦乡。
第二日一早,书桌上的蛟龙便叽叽喳喳叫了起来,许经年起身看了看,发现它正与窗外大树上几只喜鹊对骂,小家伙破壳已近两月,依然浑身光秃秃一片,半个蛋壳里似乎还有些母胎自带的营养,许经年便一直没舍得扔。
刘怀安趴在桌子边,轻轻摸着蛟龙光秃秃的脑袋担忧道:“它不会是个秃子吧?”
许经年道:“金雕出壳后三个月才会慢慢长出羽毛。”
二人能正说着,只听院子里传来一阵清咳声,王秀茹的声音紧接着传来:“晌午你爹娘要来探望,赶紧起床梳妆!”
刘怀安俏脸一红,自从上次被奶奶戳穿每晚留宿许经年房中后,小妮子连装都懒得装了,夜里出入西厢房也不避人,堂而皇之地在屋里打情骂俏,老太太反倒不好意思了,每次遇上便转头走开假装没瞧见。
见房中无应答,王秀茹提高嗓音道:“听到了没?”
刘怀安假装困顿道:“知道了,年儿拉着不让我起!”
许经年此刻化身缩头乌龟,溜回床上大气都不敢出。
门外怒骂声响起:“要成亲的人了,别逼我打你屁股!”
刘怀安忙道:“知道啦,知道啦!已经在起了!”
管家刘财旺提前上山通传,脸上依然挂满熟悉的笑容。刘青山上任前,他在巴县的名声并不好,邻里都说这老头整天笑嘻嘻不务正业,只知四处巴结权贵,是面忠心奸之相。做了刘府管家后,这种非议便从明面转为背后,老头也不在乎,待人依旧和气。
刘青山夫妇到时已近晌午,两顶轿子停在太清宫门口,刺云道长对儿子浮夸铺张的官家作风一向嗤之以鼻,只是近年修身养性后脾气变了不少,父子俩关系也有所缓和,看了几眼终究忍住嘴没说话。
众人来到前厅落座,刘青山摆出准岳父的派头向许经年问道:“大婚准备得如何了?”
许经年回道:“多亏师父师娘帮衬,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
刘青山点点头,低头沉默喝茶。
薛宁一开口道:“说起来你和怀安也才十五岁,她从小不在我身边,脾气差了些,以后要互相担待。”
许经年拱手称是。两人自五岁相遇,整整十年朝夕相处,对彼此的了解已深入骨髓,往往通过一个眼神便可领会对方所思所想,这种感情早已超脱情爱,更多的是相互依赖共生的关系。
刘青山掏出一张地契道:“前些日我命人去常山将许家老宅买了,按十年前的样子重新修葺,大婚前你与怀安回去住上一阵,见见老街坊,给爹娘修修坟。”
刺云道长开口道:“你总算做了件让我顺心的事情。”
许经年忙摆手推辞:“多谢泰山大人,只是这礼物太贵重,我实在不敢接受。”
刘怀安一把抓过地契塞入怀中,冲着许经年翻了个白眼说道:“为何不要,怀瑾、怀瑜打小住在豪宅大院里,出入有轿子坐,睡觉有奶妈哄,风吹不着,雨淋不到,我倒要在山上受苦受难,这是他们欠我的。”
许经年无奈,刘青山脸上也有点挂不住,好在年初相处一段时间后多少也习惯了些。
小满过后,谷才、丁修杰二人终于自苗岭回到太清宫,许经年与他们一直有书信往来,见面后又各自将一路经历讲了一遍。
武林大会在即,丁修杰作为少掌门,自然要返回雁山派做准备,在太清宫待了两日便匆匆启程。
许经年入阳关时便已写信给谷才,交代了用大补丸假装断肠丸诓骗他的事情,他能再回太清宫,已经表明了态度,二人心照不宣。
天顺四年五月二十三,大吉,宜出门,许经年终于从太清宫启程前往天津。
太清宫四门中,浮云道长最通人情世故,顶音道长才艺双全能撑门面,两人自然要随行,冲正道长、无痕道长则留守太清宫,刘怀安又从徒子徒孙中挑选了三十名年轻道士,加上熟知旁门左道的谷才,一行人纵马浩浩荡荡直奔沧州而去。
许经年虽才十五岁,性格已愈发沉稳,自天山回到太清宫后,便将两株千年雪莲分开,连同各类珍草均分两份,一份放在太清宫,一份命人送往剑柳山庄藏着。
柳旭林收到书信不敢怠慢,连夜命人将密室腾空,增设机关陷阱,放置玄冰请入灵草。一切布置妥当后不忘回信邀功,又撒泼耍赖要师父一定先到沧州与他汇合,再一同前往天津。
沧州位于天津南侧,两地接壤,也算顺路,太清宫众人轻装简行,马不停蹄,几日便赶到沧州城。
柳旭林早已等候在城门外,见太清宫浩浩荡荡一行人,便好奇询问许经年如何能带这么多人。
武林大会遍邀天下门派,天津乃京畿重地,为防动乱,对随行人数有严格限制,因此观队伍大小便可察其江湖地位。小门派一般限额五人,大一些的门派则可带七八人,像许经年这样带三十多人的则从未有过。
见许经年一脸茫然,柳旭林便掏出请柬,将上面“人额限定:十人”的楷体小字指给他看。
许经年也取出请柬,找到相同位置,只见上面同样用楷体小字写着“人额限定:不限”几个字。
柳旭林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请柬,翻了翻里面发现内容与自己手上的并无不同。
许经年道:“不管他,若入不了天津城,便让他们在沧州等着。”
剑柳山庄坐落于城东群山脚下,四周林木环绕,蝶飞蜂舞,远远望去,青砖绿瓦间飞檐翘角,自有一片古朴气息。
众人入庄落座,柳旭林好奇道:“师父似乎与前几月略有不同!”
刘怀安插嘴道:“吃了条千年巨蟒,又被雪莲、灵芝、人参喂养了一个月,自然好得不得了!”
柳旭林上次见到刘怀安还是在巴县,想到当时曾纠缠她数日,如今却要称呼师娘,一时有些窘迫。
许经年将天山上发生的事情讲与他听,又叮嘱将千年雪莲藏好,柳旭林认真应下。
晚间,柳政堂回庄,见到许经年又惊又喜。
柳旭林自南方归来后性情大变,一改往日荒唐作风,行事渐渐稳重,又将许经年为夺九黎剑九死一生的经历讲给父亲听,柳庄主心中感激,这次遇到自然分外热情。
一番寒暄后免不了宴席之乐,酒过三巡,许经年微醺,柳旭林、刘怀安便扶着他去后厅喝茶。
刘怀安仍在纠结请柬人数限制的问题,柳旭林道:“许是师父在京城时的旧僚顺手而为。”
许经年道:“武林大会由九龙门发起,与京城何干?”
柳旭林瞪大眼睛道:“您竟不知此次大会背后推手是谁?”
许经年尴尬道:“前段时间我一直被困在天山,消息闭塞。武林大会必行比武斗狠之事,我本不愿掺和,迫于师命勉强而为,想着走个过场便回去,所以并没有过多关注。”
柳旭林喝了口茶慢慢道来:“武林各派十年未有集会,说是因江湖松散,难有一家能撑起台面,其实不过是朝廷忌讳,武当少林这样的大门派不敢触霉头。九龙门不过是天津末流门派,何德何能敢担此重任,背后自然是朝廷在推波助澜。”
刘怀安好奇问道:“皇帝怎么想一出是一出,不是忌讳武林人士集会吗?”
柳旭林道:“边关吃紧,连战连败,朝廷也着急,举办武林大会一为发掘武将,二为推举武林盟主凝聚人心。”
许经年眉头皱起,心想看来武林大会并不简单,恐怕此刻天津城内早已暗流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