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怀远瞧他那模样也忍不住笑了两声,举起手中的瓷杯朝他扬了扬下颌。
程远呵呵笑着,嘴里还念叨着“年轻好啊,年轻好。”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裴屹便换了一身藏青的长衫,朝着苏怀远和程远点了点头。
程远见了微微颔首,苏怀远则是认真的打理了自己的袖口,朝着裴屹磕头行礼。
“多谢殿下出手搭救。”苏怀远诚挚的道谢。
裴屹一手拿起四角高立方桌上的茶水,闻言一顿,瞥他一眼,幽幽的喝了一口茶水,“干本王何事?王妃救得。”
苏怀远面上有些怔愣,赶忙点头道:“是是是,还请殿下替下官和小女谢过娘娘。”
程远是老将军又是侯爷,他站的笔直说话也直,“多谢。”
裴屹笑了一声,当他们过来什么事,原是因为养心殿中的一事,可他不过是去救许酥的,这些老家伙进来掺和什么。
他抬手随意的摆了摆,“回去吧。”
苏怀远瞧他这模样有些无措,若不是今日一出,他根本就无意结交裴屹,谁知,他巴巴儿的跑过来,人家根本就瞧不上他。
可事情到了这,他也不可能再同太子站在一处了,只能悻悻道:“殿下海涵,下官眼拙,不知如今可否......”
他说的隐晦,但也足以让裴屹听的懂。
程远也顺势表态,“老夫一家得殿下搭救,二女儿也仰仗王爷费心,自是同殿下站在一处的。”
裴屹只觉得莫名其妙,他何时说了要当皇帝了?
他根本就不想当皇帝,他讨厌大凌国,讨厌凌国的皇室。
他指尖刮了刮瓷杯上的纹路,捏了捏玉带上挂着的锦囊,“回去吧,本王早就说过,我对皇位无意。”
程远看了一眼裴屹的腿,有些怀疑,支支吾吾道:“殿下可是因着腿疾......”
裴屹的眸色骤冷,抬眼看着程远,呵笑一声,“老东西,本王敬你一句,可别蹬鼻子上脸。”
“你二女儿死在后宫了,本王不是告诉你了吗?”裴屹无谓道。
程远瞳仁紧缩,“此话当真。”
裴屹睥他一眼,脸上的神情没有半分玩笑之意。
程远猛地后退在身后的高椅坐下,霎时间老泪纵横,他如今是真的只剩下程芙这个孩子了。
苏怀远看了程远一眼,心中有些别扭,“殿下,老臣此前确实有意结交太子,可皇后娘娘今日所为叫臣不耻,不论殿下和王妃如何作想,老臣不会做出恩将图报之事——”
他“啧”了一声,眼里带着玩味看向苏怀远,单手半撑着额角,“本王若没记错几个月前,大理寺卿的人还来本王的府上找过本王要说法。”
苏怀远脸色黑青,宽袖下的指节捏成拳头缓缓松开,“殿下自己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
裴屹做的那些恶,他已经不再计较了,纵使有人上赶着替他顶罪,可孰是孰非他心里清清楚楚。
裴屹笑了笑,问他:“那你拿证据啊,本王做了什么?”
他摆了摆手,不愿多言,“本王好话说尽,你们就是极尽纠缠,各自回府安生些不好吗?”
苏怀远抿着唇,他身居高位,不可能中立的,即便他想中立,也有的人是法子不让他中立。
可太子那处......
他有些沮丧的低下了头,实在是看不懂裴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不再年轻,儿子整日无所事事,若不站好流派,他这一家的荣华只怕根本保不住。
程远一瞬间也像是老了十岁一般,再次开口声音也嘶哑的不像话,从腰间掏出那个虎符递给裴屹,“多谢殿下。”
裴屹睨了一眼,他手上还剥着新上的锦橘,淡淡道:“扔了吧,本就是假的。”
苏怀远和程远同时瞪大了眼睛。
“真的本王收着呢。”
裴屹有些好笑的看着他们,他今日心情好,多说一句:“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他的指腹被染的橙黄,细心的将橘瓣上的白丝扯下来,露出可口的果肉。
程远问:“殿下既不想......护着我们,又为何要救下我一家老小的性命。”
他双指一撮,白丝从他的指尖滑落在洁亮的白玉盘上,正了正神色。
“本王救你只是因为闲着没什么事做,本王早就同你说了,你二女儿死在了后宫,你自己不信。”
还非要留在京中调查,小半年也没能查出个所以然来。
留着假的虎符给他本来是想看看这老东西会不会造反,叫他有一场热闹瞧。
他嗤笑一声,侧过脸来又看向苏怀远,“本王再说一句,你的女儿是王妃所救不干本王的事。”
反复纠缠,真叫人嫌。
苏怀远彻底黑了脸,破罐子破摔,冷声道一句“告辞”,甩开衣袖大步离开宁远王府。
程远见苏怀远离开,还是将手中的那个假的虎符留在了裴屹的小方桌上,朝他行了个平礼,也大着步子离开了。
他是个武夫,黑就是黑,白就是白,裴屹救了他一家老小的性命,皇帝害了他的两个女儿,他心里一门清的。
跟上苏怀远的步伐还能听见他愤愤不平的声音,“呸,十足的恶人,坏事做尽,老夫今日就中立了,这大凌没一个仁政明君,迟早要亡。”
苏怀远情绪崩塌,站在不远处,宽袖曳地仰望着高挂的月亮,“与其等着被掳,不如现在就杀了老夫,来啊,那些暗处的鬼,老夫告诉你们,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苏怀远不怕你们。”
程远瞧了也直摇头,提笔办案的说起话来总是一道一道的,他大步走向前,将他拉了起来,“走吧。”
苏怀远冷哼一声,拂开他的手,“侯爷一生戎马,为了国,舍了小家,老夫一生敬佩你,可你瞧瞧如今的朝堂,可有——”
程远捂着他的嘴将人往小巷里拖,“你低声些,真不要命了吗?”
“你不要命,你膝下子女的命也不要了?你整个苏家满门都想被屠了吗?你到时候看看有谁会救你!”
苏怀远住了口,脸涨得通红,看着程远一时之间竟跪在地上,以手捶地,痛哭了起来。
“天不佑我,天要亡我大凌啊......”
程远瞧着他的模样也红了眼眶,这大凌他护了半辈子,这片土地他守了大半辈子,如今就要毁在这样一个昏庸无能的皇帝手中了。
忽而他脑中划过许酥的面容,总归比苏怀远多活几十年,低声劝了一句:“宁远王已是最出色的皇子了。”
苏怀远:“有什么用?十足的恶人!”
“若是有人将他掰正呢?”他叹口气,“宁远王也不大,歪了掰正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