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酥闻声转过头去,翠玉和琼珠相继跑了进来。
她们身上的宫装颜色艳丽,眼里盛满了泪水,跪在她身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许酥浅浅一笑,拍了拍她们的肩膀,“没事了。”
“裴屹呢?”
她脑子还有些懵,竟也没反应过来此处已经不是宁远王府的新房了。
琼珠说:“陛下去华清宫了,娘娘您快躺下。”
陛下?
许酥眼里带着茫然,“我睡了多久?”
翠玉吸了吸鼻子,扶着许酥仰躺下来,“三年,您睡了整整三年,我和琼珠日日盼着您醒过来,如今可算是醒了。”
她竟睡了三年。
等到琼珠和翠玉的心情都平复了下来,许酥也听着一旁的宫人将这三年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都说与她听了。
他们说裴屹是个好皇帝。
本该开心的一件事,可许酥却有些笑不出来。
这三年他要多累啊。
“琼珠,我想见他,现在就想见。”她坐起身来,接过翠玉端来的茶水,仰头饮下。
琼珠有些担心,“还是先让太医瞧瞧吧,已经有人去禀了。”
许酥摇着头,“我现在就要去见。”
*
华清宫。
阿柳给裴屹端来了一张金丝楠木椅,偏殿冷清,就连油灯也只是青花刻纹的鸟嘴铜灯。
裴屹穿着一身墨色的长衫,脚上踏着一双黑金靴缓缓在木椅上坐下,杨狗子瑟缩在一旁,紧紧挨着昏过去的杨婉。
裴屹睨她一眼,“朕知道你是女儿身,待会儿阿柳会上前解了你的哑穴,朕问你什么,你便答什么,不可有半点隐瞒,若无谓的嘶喊乱叫,那你这条小命还是送去阎王那儿吧。”
杨狗子咽了口口水,频频点头。
“你父亲是谁,为何三年前要拦车救人,杨、你娘可是生了什么病?又是如何去了皇城外的东边讨生活?”裴屹一连问了几个问题,语调平和,表情平淡,叫人看不出喜怒来。
杨狗子看了一眼裴屹,也知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不敢隐瞒。
“我父亲是荆州知府,我娘她以前出身不太好,被父亲收做外室买了处别院养着,父亲暗中结党营私意图帮助靖王登上皇位,却因为官小头一个就被人拉下了水,当家主母管了钱,晓得了我的存在,将我娘狠狠打了一顿,不得已我娘才带着我一路往京城赶,她说她有个认得的人就住在京中。”
裴屹问:“那人是谁?”
杨狗子见他眼神有些阴戾,心中满是悔恨,阿娘不知同她说了多少遍,不可相信外人,她竟然将人往家里带,引狼入室,如今害了自己也害了娘。
她语调带着哭腔,跪走着往前给裴屹磕头,“是、是京城的许家,就是娘亲方才说的许慎,陛下,我爹爹的事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教训,纵使您想算账,也同我娘没有关系的,我娘什么都不知道,她只是想活着,求您放了我们吧。”
她直起身来,给裴屹许诺,“我、我一定会带着我娘走的远远的,再也不出现在陛下的面前,我娘就我一个孩子,我也只有一个娘,求求您了,陛下。”
裴屹看着她的模样,思绪悠悠,当年他也是如此,他又何曾不是只有一个娘。
只有一个孩子......
裴屹“呵”笑一声,瞥了一眼阿柳,后者立马上前提溜着杨狗子的衣领往墙边去,再次点了她的哑穴。
对于杨婉,裴屹是又爱又恨。
他一步步走上前,喉结滚动,嗓音也变得喑哑,“阿柳,弄醒她。”
阿柳答一句“是”。
蓦地,裴屹直直地在杨婉面前跪了下来,阿柳心中一骇,跟着跪了下来,头低垂着。
而在角落里的杨狗子看见了也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杨婉幽幽转醒,入目就瞧见了裴屹跪在自己面前的模样,她眼中泛起了泪花,压抑不住的往外流,嘴里一直念叨着:“我不认识你,我不认识你。”
裴屹笑了一声,“朕只有一个问题,若重来一次,你还会想杀了我吗?”
杨婉哭的更厉害了,她的视线不自主地落在了裴屹的双腿上,闭着眼睛重重的往墙壁上靠。
她堂堂扬州首富杨毅的独女,却在一个夏夜举家倾覆,不过几日的光景,她就被送进了当地的红楼,穿着单薄的衣裳供天下男人观赏,奇耻大辱她忍了下来。
可那个男人的一夜荒唐毁了她整个人生!
明明说好了不待客的,为什么......
生了裴屹之后的日子更难过了,纵使是这般,她依旧咬着牙想要活下去。
红楼妈妈的骈头是个混江湖的骗子,他满嘴花言巧语哄得红楼的几个领头人都对她言听计从,偏偏只有杨婉不如他的意。
于是,他想了各种法子来针对杨婉,男人就是如此,得不到的就要毁掉。
杨婉倒是不怕他,她落到如此地步,烂命一条,唯一可怜的就是她的孩子小忆了。
她给他取名忆,忆往事,忆亲朋,更忆那滔天的仇恨。
然而有一天,杨婉送走了一个书生,那姘头竟闯进了她的屋子。
“娘的,你傲个什么劲呢!还当你是杨府的千金吗?不如干脆就从了我,我不比那几个穷书生来的好?”他笑容猥琐,鄙夷不堪。
“出去!”
他不屑的嗤笑一声,从她屋里的圆桌上抓了一把剥好的瓜子仁放进嘴里,“你不是什么都不怕吗?老子今日就告诉你个事如何?”
杨婉警惕的看着他,谁也不知,她只接待穷书生的缘由是,那些人都未曾与她同房过,读书之人品性俱佳,不过同她吟诗作对,将她当作解语花罢了。
像他这般卑贱如泥之人,若不是凭着红楼妈妈的身份,她是看一眼也嫌脏!
他说:“你还不知道吧,那日闯进红楼强占了你的人就是当今圣上啊,哈哈哈哈哈哈,如何?”
“是皇上啊,灭了你杨家的皇上啊,噢,哈哈哈,你还同他有了个孩子,你说你父亲在九泉之下是不是恨不得将你嚼碎了和泥啊!”
杨婉愣在了原地,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了。
“那夜的事非我所愿,我父亲明事理,懂廉耻,绝不是你这般游走在世间的恶鬼能提的,你现在就给我出去,不然我就一刀了结了自己,叫扬州知府好好的来算一算吧!”杨婉袖中的小刀紧贴着自己的脖颈。
那男人呸了一声,嘴里骂骂咧咧就离开了。
杨婉坐在屋里一夜之间生了许多白发,她没办法亲手了结裴屹,所以只能一把火烧了整个红楼。
再次睁眼,杨婉答他:“会。”
“你本就不该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