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过后,薄屿森和江哲两人也来了医院探望薄修景。
薄修景病倒一事陈虢并没有四处宣传。
不过薄屿森和江哲那天也在会议室,他们就算不想来,也需要过来走个过场。
江哲抱着一大束鲜花,笑着满面地跟在薄屿森身后走进了病房。
“婳婳,我哥还没醒吗?”
江哲将鲜花放置在病床边,缓声询问着宋婳。
“早上醒过两次。”
宋婳见江哲向她走来,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此前,她一直认为江哲是因为热心肠,才会无私地给她提供帮助。
现在想来,江哲之所以选择接近她,十有八九是为了从她这里探听到薄修景的消息。
“宋婳,你跟我出来一下。”
薄屿森见薄修景还在昏睡,便将视线投注在了宋婳身上。
“这...”
宋婳担心江哲会对薄修景不利,犹豫着不肯和薄屿森出去。
这会子陈虢已经赶回集团给薄修景带文件,王妈也回去准备薄修景的护理餐了。
她要是中途走开,还真不知道心机深沉的江哲会做出什么样的事。
好在秦晋阳和顾非熠及时赶到,这才化解了她此刻的困境。
“伯父,您总算是来了!我们在医院里陪了薄哥三天都没有见着你,还以为您贵人多忘事,忘了医院里还躺着一个亲儿子呢!”顾非熠放下手中的食盒,笑着打趣着薄屿森。
“......”
薄屿森的脸上有些挂不住,干脆选择无视顾非熠。
他直勾勾地看着宋婳,沉声说道:“你出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伯父想跟小嫂子说些什么?我们也想听上一听。”顾非熠忙凑了上前,他暗暗腹诽着,薄屿森这个小老头儿一肚子坏水,薄修景生了病,他必定得守护好宋婳。
“顾非熠,你这么没礼貌,你家里人知道?”
薄屿森不悦地睨了眼一头粉发的顾非熠,语气不善地问。
“我礼不礼貌,主要是分人。早上出来,一直没栓绳的狗冲我问好,我难不成还要回它一句你好?”
“你!”
薄屿森没想到顾非熠混账到这个地步,气得脸色通红。
宋婳刚才只是因为无人照看薄修景,这才不想和薄屿森出去。
这会子顾非熠和秦晋阳都在,她也便放下心,抬眸看向薄屿森,“薄总找我有事?”
“出去说。”
“好。”宋婳轻轻地点了点头,她倒要看看,薄屿森想要说些什么。
“小嫂子,要不我陪你...”
秦晋阳还没说完,就被宋婳打断,“不用,我没事。”
“......”
秦晋阳还是有点不太放心,不过宋婳都开了口,他和顾非熠也不好再跟上去。
廊道尽头,宋婳用那双充斥着恨意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薄屿森。
想到之前她还叫过他爸,她就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光。
“薄总有话直说就是。”
“你知道的,我一直不喜欢你。我们薄家是海城数一数二的人家,向你这样的家世,根本配不上修景。”
“所以,薄总想说什么?”
宋婳一直以为,薄屿森是因为她的家世配不上薄家,才这么讨厌她。
现在想来,薄屿森设局害死了她的爸妈,他自然是担忧她得知真相后会报复他。
这种情况下,他能喜欢她才怪了...
“我本来想着让修景和你离婚,再找个门当户对的女人结婚生子。”
“现在你既然怀上了身孕,我自然不会再让你们离婚。”
“你应该也发现了,修景对小哲有些偏见。他们毕竟是兄弟,你这个做妻子的,应该好好劝劝修景,没必要对家人这样苛刻。”
“小哲的妈妈才去世不久,他一个人无依无靠的,我这才想着带他回薄氏。”
“可修景偏偏不肯松口,连个像样的职位都不肯给小哲。”
“我知道修景听你的,这事儿还真是需要你多替小哲美言两句。”
薄屿森一番话说完,又担忧宋婳不肯听他的,特地放缓了语调安抚着她,“你放心,你要是有办法让他们兄弟和好,我肯定不会亏待你。”
“薄总,这事我无能为力。”
“你当真不考虑一下?你要是愿意乖乖听话,促成他们两人关系破冰,到时候你肚子里的孩子一出生,就会是薄家长孙,薄家的所有都会是你的。”
薄屿森自以为提出的这个条件相当诱人,他不知道的是,宋婳现在最想要摆脱的,就是薄家。
“薄总这番话我会如数转告薄修景,当然包括你的利诱,我也会找传达不误。”
宋婳没有和薄屿森继续废话下去,转身快步走开,可心绪还是被薄屿森的那番话搅得动荡不安。
宋家和薄家之间隔着血海深仇,她却管薄屿森叫了三年的爸!
让她最无法接受的是,她肚子里的孩子一出生,就注定是薄家长孙。
不管她认或者不认,薄屿森都会是孩子的亲爷爷。
“不行...我不能生下这个孩子!”
宋婳攥着拳头,一时冲动之下,直接去了妇产科,预约了流产手术。
凑巧的是,今天妇产科刚好比较空闲,前面并无排队候诊的患者。
因而半个小时之内,她就已经被推进了手术室里。
眼瞅着麻醉师拿着针管向她走来。
她下意识地伸出双手护住了肚子,她能强烈地感觉到小腹在隐隐坠痛。
难道...是她肚子里的孩子感应到了她的决定,在恐惧地反抗和挣扎?
“宝宝,对不起。”
宋婳煞白了脸,愧疚的情绪在这一瞬间拉满。
“宋小姐,准备好了吗?”麻醉师温柔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
“我...再给我一点时间。”
宋婳摇了摇头,她忽然想起薄修景给他们的第一个孩子立的墓碑。
他管他们的孩子叫薄小小。
想必,他对孩子也是倾注了很多很多的爱意。
要不然,他不会做到这个份上。
“宋小姐,您到底考虑清楚了吗?”麻醉师等了两三分钟,不耐烦地催促了一句。
“我不做了。”
宋婳刚才只是一时冲动,被薄屿森气得想要和这个世界同归于尽。
冷静下来之后,她又觉得自己不能这样残忍地剥夺一条幼小的新生命。
“一会儿做,一会儿不做,我们的时间可经不住你这样耽误!”麻醉师不悦地说。
“这样行不行?你们就当给我做过了人流手术,任何人问起,都当我做过了。至于人流的费用,你们照扣不误就是了。”
宋婳担心医生将她绑在手术台上强行流产,话音一落,便仓皇失措地跑出了手术室。
她坐在靠墙的塑料椅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
医院里充斥着消毒水气息的空气灌入鼻腔,不知道是不是太过刺鼻。
她的眼泪开始毫无预兆地啪嗒啪嗒往下砸。
想到自己居然残忍地想要杀害肚子里的宝宝,她又是内疚又是自责,更多的是后怕。
她要是真的接受了人流手术,往后余生,她怕是都会活在痛苦和悔恨之中。
另一边,薄修景苏醒的时候,薄屿森和江哲已经离开。
秦晋阳和顾非熠两人沉着脸,默不作声地坐在病床边,神情显得格外凝重。
“宋婳呢?”
薄修景起身,还想装一下虚弱,见床边的人不是宋婳,立刻从床上坐起身,再无半点虚弱的模样。
“哥,疾控中心那边说,郑伟又艾兹病,目前他还感染上了重症肺炎,情况很不好。”
“另外他还交代,他那天扎向你的针管里含有他的血液。”
“我怀疑,你可能被感染了,目前应该在潜伏期。”
秦晋阳说话间,又将艾兹病早期症状复述了一遍,“通常情况下,早期会有低热,食欲不振,皮疹,淋巴结肿大,恶心,呕吐等症状,而你,几乎完全对应上了。”
薄修景脑子里空白一片,略迷茫地看向身侧的秦晋阳。
秦晋阳说的这些症状,他都有。
之前被针管扎了之后,他也有吃阻断药。
然而因为近段时间太过繁忙,他只吃了一天,就将这事忘得干干净净。
他低下头,看着胳膊上的皮疹,心情骤然跌至谷底。
“哥,你别听老秦瞎说。也许只是碰巧,就目前而言,你的血液检测还是阴性,如果再过上两个月,血液检测还是阴性,那就能够确定你并没有被感染。”顾非熠见薄修景情绪不对劲,赶紧出声宽慰。
“老顾说的这种情况也不是没可能,不过高危暴露后被感染的几率确实挺高的。如果在暴露后的一到两周时间里出现我说的那种症状,十有八九就是有了。”
“至于血液检测,通常需要三个月才能显示阳性,这会子应该还在潜伏期。”
“不过你之前时不时会孕吐,而且功能障碍的事,和感染并没有关联。应该是得知小嫂子怀了身孕后,本能地担心她身体不适,潜意识里给了自己太大的压力导致的。”
“说白了,孕吐和功能障碍都是处于对女方的保护心理,可能过段时间就会好,不过也有些人会持续到女方生下孩子,才彻底恢复正常。”
秦晋阳并没有为了安抚薄修景的情绪,而刻意将感染风险弱化。
如果薄修景是个单身汉还好说,问题是他有家庭有妻子。
这些风险要是不跟他说明白,秦晋阳很担心,宋婳也会在不知不觉间中招。
薄修景坐在床上,长时间地呆怔着。
他才知道,原来他时不时呕吐和功能障碍全是出于对宋婳的过度关心。
说起来还真是挺讽刺的。
他的身体早就认定了宋婳,偏偏他的灵魂还在后知后觉。
现在他感染上了艾兹,这意味着他和宋婳之间不可能再有未来。
“薄哥,这件事绝对不能传出去,不然薄屿森和江哲势必会联合起来逼宫。”
“而且现在医学发达,如果好好吃药,也是可以长时间生存。一旦指数下降到安全范围之内,也就没了传染别人的风险。”
秦晋阳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薄修景,这样的意外是任何人都不想看到的。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宋婳早在薄修景高危暴露之前就怀了身孕。
这样一来,薄修景还能拥有一个健康的孩子。
“宋婳在哪?”薄修景心烦意乱,在最脆弱的时候,他只想和宋婳独处一会儿。
“嫂子和薄屿森单独谈过话,那之后就没有回来过,不知道时不时回去给你准备吃的了。”秦晋阳如实回答。
“糟了!”
薄修景瞳孔剧烈震颤着,他连忙拔掉手背上的针管,着急忙慌下了床,往妇产科的方向奔去。
宋婳现在肯定恨死了薄屿森。
如果薄屿森说了什么刺激她的话,她搞不好真会去流产。
薄修景默默祈祷着上天不要对他这么残忍。
他所有所求并不多。
他只想要和她拥有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然后和她白头偕老。
现如今,白头偕老应该是不可能了。
但他还是希望,她能生下这个孩子。
薄修景赶去妇产科的时候,宋婳仍旧形单影只地坐在廊道的休息椅上发怔。
他快步行至她跟前,低头看着双眼通红的她,低哑的声音透着一丝沧桑,“你是不是把孩子流掉了?”
宋婳抬头,手里还紧紧攥着人流的单子。
她仔细想了一下,只有让他以为孩子没了,他才会放她离开。
“流掉了。”
“宋婳!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这一刻,薄修景崩溃至极,一天之内听到两个噩耗,铁打的人也是遭不住的。
他颓然地跪在地上,双目空洞略略失焦,“你要是恨我,你大可以拿刀捅死我,我不会怪你,这是我应得的。可你为什么要向无辜的孩子下手?”
“薄修景,今天是离婚冷静期最后一天,你要是没事了我们一会儿去民政局把手续办了吧。”
“离婚?不可能。你这个刽子手,你杀了我的孩子,我这辈子都不可能给你自由。”
薄修景起身,单手攫住她的下巴,一字一顿地道:“你以为没了孩子我就会放你离开?你做梦!我不允许你离我而去,除非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