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朗的天空总能让人有明媚的感觉。
郑乾元一觉从龙床上醒来时,只觉得想落泪。
太好了,他还活着。
昨夜的梦境太真了,甚至真实的让他觉得是不是死了好几遍…
好在这一切,都将会结束,梦境再多也还是能够回到现实,他不是在梦里面无从抵抗的凡人,而是在这个国家一呼百应的地方。
“……”来人,给朕宽衣。
他伸出手,刚想要开口,张了嘴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了话。
声音,在这一刻没有出现过。
“陛下,可是醒了?”
早就伺候在这里的向苏看见龙床内似乎有人影,便走了过来低声开口。
郑乾元又一次张了张口,可声音就卡在喉咙里,死活出不来。
就像是…
郑乾元突然间像是想到什么一样,猛地一下伸出手去摸自己的嘴巴——
然后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他…
没有摸到舌头。
他的舌头,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郑乾元发誓他在尖叫,可没有舌头,他只能发出类似于“嗯嗯昂昂”的声响,甚至连一声简单的啊都发不出来。
一旁的向苏眼看着龙床上面明明传来了声响,然而陛下却没有开口,他心中有些疑惑。
“陛下?”
他再次问道,同时上前了两步,想要过去看看陛下在做什么。
当然,他是没胆子掀开床帐的,只能站在床上周围的地方小心翼翼的问道,“您醒了吗 ?”
别过来!
别过来!
郑乾元浑身僵硬,惊恐不安的看着床帐后面的人影。
就怕这死内侍突然间掀开床帐,到时候他要怎么开口,怎么弄?
舌头怎么会不见了?
天!
怎么会这样,他的舌头呢!?
“砰!”
眼看着内侍越走越近,郑乾元强烈的想要开口,却吐不出一个字,只能用尽了气力喝了一声,同时将枕头砸了出去。
向苏眼看着那玉枕飞过来,却避都不敢避一下,他从帝王恼怒的哈气声中感知到了帝王不愿意让自己过去的想法,他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紧张的跪在地上,“陛下?”
床帐内安静如鸡,只有不断地喘气声传来。
郑乾元知道,如果他现在不开口 ,向苏就不会继续在地上趴着,而是要进来了。
如果是平常的话,他根本不在意这一点,甚至恼怒中,还能将向苏给拖出去揍一顿,可现在不行…
他不能说话,就代表他不能发号施令,甚至…、
一个国家,不需要一个连话都说不出的君主。
才刚登基没多久的他,不想要这种结果!
想了想,郑乾元深吸一口气,拉开了床帐,原本在地上跪着却也疑惑看过来的向苏呼吸一顿,对上那双冰冷冒火的眸子, 他连忙低下头,“求陛下恕罪!”
按照这位帝王的脾气,向苏怀疑自己马上就要掉脑袋了。
然而意外的是,他并没有听见任何声音,帝王安静的从他身边甩着袖子走了,向苏还跪在地上,额头的汗水哗啦啦的滴下来,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郑乾元已经到了书桌边上,准备写下旨意——他现在说不了话,就干脆先不说了,只要他不找太医,谁也不敢让他开口…
做皇帝的,总要有点特权不是吗?
郑乾元想的还是蛮好的,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
一朝上朝,朝臣们见今日皇帝没说话,也确实是有些奇怪,但就像是郑乾元想的那样,谁都不敢在这个时候要求陛下开口。
甚至,在对上陛下那阴恻恻的目光后,所有人心中都是一惊。
姿态也更低了。
郑乾元心情不错,他现在只要考虑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就行了。
他绝对相信,自己没有了舌头这件事情,一定和林安言有关系,昨天的梦不是梦,林安言化作厉鬼来找他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对方没有直接杀死自己,但他绝对不会让一个鬼威胁!
皇家向来都有皇家寺庙,他准备让人家去请皇觉寺的住持过来帮他驱鬼,顺便…
郑乾元看着御书案上的空白圣旨,眼神冷漠下来。
他现在拿林安言没办法,可林家却可以。
该死的!
林安言,你给我等着!
朕现在就抄了林家九族!
被戏弄了几十次,甚至没有了舌头的帝王,此时很是恼怒。
加上登基以来,他手中的势力不断膨胀,其实已经到了一定程度,而林家也不是之前那种不可匹敌的状态,只要他抛弃名声,解决一个林家自然简单。
只要…
心中已经有了办法,郑乾元直接拿起笔,准备写下圣旨,但他没想到在他准备落笔的瞬间,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果然是不死心啊,你这家伙。”
郑乾元:!!!
他猛然间扭头,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就在他身边浮现。
那人穿着和梦中一样的襦裙,就是换了一个鲜嫩的颜色,手中捏着一根鞭子,笑意吟吟的看着他。
“啊嗷嗷嗷——”
郑乾元吓得浑身一抖,震惊的看着站在他身边的林安言,一时间惶恐不安。
他以为自己已经逃脱了魔爪,难道、难道…
这还是在梦里吗?
郑乾元下意识的要逃,被林安言一鞭子甩到了地上,俊朗的脸颊被鞭子刮出了一条血痕,他吃痛的在地上滚来滚去,张大了嘴,却因为没有舌头,而喊不出声…
整个人看起来狼狈极了。
但就算是这样,他的眼神也是恶狠狠的盯着林安言不放。
只是相对于刚开始的桀骜不驯和高高在上,此时的他看向林安言的眼神,是充满了无力和祈求的,他恐慌的不要不要的。
尤其是在发现自己似乎已经逃出生天,甚至在想怎么解决林安言这个女鬼后,在发现自己居然还是在对方的掌控之下…
这样强烈的落差感,一下子就让他失去了报复的想法,只剩下无穷无尽的绝望。
“很惊讶我还在?”
林安言是故意的。
她已经数十次解决了郑乾元,原主残留在心中的怨气也一点点的消散,可如果就这样放过这个垃圾,她就算是直接将郑乾元刀了他也感觉不到原主当初好不容易要逃出生天却又被影卫追上杀灭的绝望。
所以,她要让郑乾元自己也知道知道什么是绝望。
然后再灭了他。
“…”郑乾元现在说不出话,但此时在看见林安言后,他的嘴一直张得大大的,偶尔还做出了骂人的口型。
巧了不是,林秀去过这么多世界,唇语也是必备选项。
她看得出来,郑乾元这家伙骂的可脏了。
林安言没有惯着人,直接又是一鞭子上去,再一鞭子,还一鞭子…
直觉将郑乾元抽的满头满脸,都是血渍和伤痕,他滚落在地上,从房间的左边滚到右边,依然逃不过那无数不在的鞭子。
而外面,还有听见声音疑惑传来的声响:“陛下,陛下?”
有内侍站在门口,迟疑的对视了一眼,又小心翼翼的喊:“陛下,您没事吧?”
说着,就要推门进来。
那一刻,郑乾元的眼中猛然间爆发出强烈的欢喜,手已经伸出去摸到茶杯,马上就要将它砸到地上——这一定能够吸引人进来!
啪!
“都给朕滚!”
茶杯落地的瞬间,内侍们心头一紧,站在门口的向苏更是撅着被打肿的屁股一瘸一瘸的想要推门,就听见了里面传来的怒喝声。
向苏动作一顿,连忙退了回去,而跟在他身后的那些个小内侍更是冷汗涔涔,跪在地上根本不敢起来。
要知道,不知为何今日陛下的脾气特别的差呢!
就连大总管都因为某些原因被狠狠打了廷杖…
更不要说他们这些个小虾米了。
……
外面这些个伺候的人恐慌不已。
里面的郑乾元却瞪大了眼睛。
他现在都没有了舌头,自然不可能开口。
就算会开口,他也肯定会让他们赶紧进来救自己,又怎么可能会让他们滚呢?!
说这个话的不是他。
而是站在他面前,手里拿着鞭子的林安言!
“……”你你你你怎么做到的?
郑乾元说不了话,林安言却能够从对方的唇语之中读出他的意思。
林安言冷笑一声,直接走上前一把薅住他的头发,手里的鞭子在不知何时变成了一把锋利的匕首。
“生机就在眼前,却白白错过的感觉怎么样?”
“郑乾元…”
“你说这次,我要怎么杀了你才好?”
闻言,郑乾元眼瞳猛然间一缩!
却听见眼前的女子就像是恶魔低语一般开了口,“当然我得提醒你一下,这是最后一次了。”
“你也应该感觉出来了吧。”
“此刻,是现实世界。”
郑乾元:!!!
聪明如他,当然是听出了林安言的弦外之音。
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若是他真的死了,那就没有重新复活的机会了…
哪怕他之前确实是想过为什么不干脆给他一刀弄死,而是要这样疯狂的反复的折磨他…
可仔细想想…
郑乾元却依然可悲的发现自己并不想死!
如果能活着,他当然是想要活着的,哪怕面前站着的是前来复仇的鬼!
“别…”别杀我…别杀我…
大概是求生的心大过了一切,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居然用完全没有舌头的口腔发出了一个别的口音。
林安言心中嗤笑。
她朝着那个惊恐的男人伸出了手,手心之中的匕首闪过了冰冷的寒光。
“你这么想活,怎么不想想当初的我也不想死啊?”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的匕首准确的刺向郑乾元的心口!
噗嗤!
是利刃刺入血肉的声音。
郑乾元张大了嘴巴,连嚎叫都做不到,只能僵硬着身体,眼睁睁看着自己被这一把匕首刺中。
一次又一次…
被捅了十七八刀,刀刀致命!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郑乾元终于认出来…
这一把匕首似乎是当年,他与林安言刚成婚没多久时,他送予对方的…
只是没想到当年送出去的匕首,时隔多年居然刺向了他的心口…
真是…
讽刺啊!
郑乾元张了张嘴,他的嘴里是满口的血,在最后那一下匕首拔出的瞬间直接向后倒去。
林安言停下了动作,拿出帕子擦了擦手心的血,低头看着那眼瞳都已经散开的尸体,她转身,整个人轻轻跳上房梁,寻着机会出了御书房,朝着锦绣院的方向而去。
然后光明正大的跳到了孙歆面前。
突然间看见一个死人出现在眼前的孙歆:……
“啊啊啊啊!!!”
孙歆大约是被吓傻了,她身旁的宫女愣了愣,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扑到孙歆面前,双手挡在自家主子面前,人还是颤抖的口中却已经道:“娘娘!快走!!”
孙歆没动。
她这会儿是真的傻了。
已经被认定死亡,并且连尸骨都已经送进皇陵的前任皇后娘娘,居然就这样大咧咧的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要说换个人都得被吓死!
可孙歆不是一般人。
她在一开始的紧张跟慌乱之后,立马就想到了自己。
她可不是真正皇宫里面该待的孙芹,而是曾经的献王妃孙歆。
她都能被迫死亡,又转换了个身份来到这宫中当一个小小的妃子…
又为什么不能去想象一下皇后娘娘也可能是被死亡了呢?
这个想法才刚刚从脑海中冒出来,就再也消之不去。
孙歆死死的盯着突然间出现在眼前的林安言,喘了好几口气才匀当了,“皇后娘娘?”
她开口道,声音之中是她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期盼。
林安言既然会如此主动的出现在孙歆面前,当然也不会隐藏自己的身份,当即就点个头。
“是我。”
孙歆没被吓晕,她的大宫女已经是一副要被吓晕的状态了。
这全京城谁不知道…
皇后娘娘已经被送入皇陵之中了!
那现在出现的这位皇后娘娘…
是人是鬼?
“您,”孙歆此时也有些激动,说话也是磕磕巴巴的,眼神更是死死的盯着林安言,“您没死?”
林安言挑了挑眉,“要不要摸摸看我究竟是人是鬼?”
说话间,她冲着这位似乎很清醒的女主伸出了手。
孙歆原本放在膝盖上的手颤巍巍的,喘着气伸出手来抓住了林安言的。
“娘娘!”
她的大宫女一副马上就要撅过去的样子,在孙歆的手摸到林安言之前连忙开口,孙歆停顿了一下却实趋势不减,直接抓住了林安言。
热的,温的。
是人的手。
“你没死。”
再一次开口时,孙歆声音就已经安定了下来,她盯着林安言看,又隐隐的觉得林安言会这么光明正大的出现在自己面前,一定是有什么原因。
而且…
穿着一身宫妃装的孙歆猛然间反应过来,一把抓住林安言就往里面拖,“皇后娘娘,您跟我来!”
刚刚她的大宫女一声大叫,恐怕现在外面的人都准备冲进来了吧!?
“不用担心。”
林安言也明白孙歆的意思,“时间不多了,我是想来跟你谈一单生意。”
孙歆:?
……
等林安言借着孙歆的势离开皇宫时,在御书房外面等了半天终于扛不住的大总管向苏。
还是硬着头皮进了御书房。
他低垂着脑袋,头皮发麻,声音颤巍巍的:“陛下,陈大将军求见…”
然而整个御书房里面安安静静的。
如同除了他之外就再也没有人了一般,早上那诡异的感觉再一次浮现在心中。
向苏狐疑的抬起了头。
“…陛下?”
紧接着,一个倒在血泊中的身影就出现在他的面前,那是一个浑身赤…裸,除了脸之外,别的地方没一处能看的尸体!
甚至就连男人最珍贵的那一坨…
此时已经面目全非!
然而那张脸却完好无损。
是…
向苏突然间喉咙发紧,耳膜一鼓一鼓的就跟要炸了一般,浑身血液都冻结了。
他张了张口,声音却无法从喉咙里发出去…
他明显已经吓呆了!
“陛陛陛…陛下…”
过了好一会儿,浑身血液才像是慢慢流动了一般,他颤抖的唇发出了最尖锐的叫声:“陛下!!!!”
……
才刚刚登基的皇帝,居然以如此不体面的死法死在了御书房内…
这件事,让所有在接到消息之后赶来的朝臣们都觉得震惊不已!
然而更重要的是…
新帝才刚刚登基,膝下也就一位公主和一位皇子,现如今也就将将三岁…
难不成,他们又要迎来一位幼主吗?
才刚刚经历过登基典礼的几位朝臣,猛然间吸了一口冷气!
相比较于幼主,他们甚至更想念新帝的两位兄弟!
也就是先帝的其他两位儿子…
毕竟幼主虽好掌控一点,可在场的几位朝臣几乎都是先帝留给新帝的,自然是以国家的繁荣为主。
若是扶持幼主…
先不说幼主掌权还要十几年的功夫,就说其他的党派和王爷…
难道就没想法吗?
想要保住这个位置,他们可还有一长串的路要走啊!
可若是立其他的王爷为帝,朝中上下相信很快就能稳定下来…
当然了,这些想法在他们的脑海之中盘旋了一会儿,就被他们飞快的扔了出去。
现如今…
还是先想想如何才能将这件事隐瞒过去吧!
一个刚刚登基的新任皇帝,居然在御书房里面已如此死法…
若是传出去…
“皇家不幸,皇家不幸啊!”
有老臣忍不住老泪纵横。
前段时间皇后娘娘就在狩猎之中一不小心受了伤,挣扎了一段时日之后便香消玉殒。
没过多久…
他们居然又要送新帝去皇陵吗?
“林丞相,关于这件事您怎么看?”
在场大臣之中地位最高的也就是林海愁了,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去。
林海愁昨日就从儿子的口中听见了关于女儿的事,今日听说皇帝被刺杀于御书房,他可高兴的不行。
此时还问他怎么办?
他可没有兴趣替这想要杀了他女儿的畜生遮掩!
“向公公今日那一场大叫,恐怕进来看见的侍卫内侍宫女都不少吧?”
林海愁淡淡的开口道。
原本就伫立在一旁,一句话都不敢讲的新帝大总管浑身都抖了抖。
此时的他又哪有之前去林家宣布皇后死亡消息的得瑟和怜悯?
浑身发抖,听见声音之后就直接跪在了地上,却不得不回答林大人的话。
“是…”
他颤抖着声音说道,“奴才发现陛下时…御书房的门是开着的…”
等到他这句话传遍了整个御书房,在这儿的几个老臣们都是眼前一黑。
他们都知道林大人之所以会说这句话的意思。
现在这皇宫之中可不安全。
谁知道早上那一批奴才里面有没有什么别人的探子?
他们就知道…
想要隐瞒陛下的死法,恐怕是不行了!
但…
也不是不能遮一层遮羞布…
就是这层布可能薄一点,透一点…
于是接下来几个老臣们在御书房里面你争我吵,终于还是定下了皇帝的死因。
接着,这位已故新帝就成了先帝。
他们现在要考虑一下下一任皇帝的归属了,“我认为大皇子还是太小了。”
“反倒是先先帝,留下的两位王爷,不管是哪一个都是学过为帝之道的…”
有历经了几朝的元老面色沉沉的开口。
他们年纪已经大了,若是想要施展抱负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一个已经成年的帝王。
原本这位新帝是最好的人选。
可苍天在上。
这才登基没多久,他就死在了御书房…
还是以如此惨烈的方式!
现在整个皇宫之中已经有禁卫军在满城寻找刺客了,就连陛下的影卫都因为这件事而跳了出来。
宫中更是人人惶惶,只有御书房里这几个老臣们还要考虑下一任帝王的归属权。
然而当这位老臣的话说完后,就有人不爽了。
“屠大人,你这话说的可不行啊。”
有人上前一步,双手插在宽大的袖管里,“先帝又不是没有皇子,为何要隔着一层去找王爷们?”
“我不同意!”
他的话,立马就让之前开口的那位屠大人恼怒了。
“陆大人!你在想些什么?”
“大皇子才三岁!若是幼主登基,朝中这一切又该由谁来管?”
“为帝之道又该谁来教?”
“制衡之术…”
“……”
“这一切的一切,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