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您真厉害!您用的是什么招数啊?”
方子玉看着狼狈逃窜的狗群哈哈大笑,眼角都笑出了泪,她边擦眼泪边问。
“打蛇啊,要打七寸;打狗呢,要打鼻尖。”
爷爷一手摸着自己雪白的胡子,一手摸着方子玉的头说。
“爷爷,您怎么打的那么准啊?”
“爷爷年轻在外闯荡时练就的。那时的狗,有很多是恶狗,一旦咬起人来,又凶又狠。”
“爷爷,您那时才十几岁,独自一个人在异乡,一旦遇上恶狗,不害怕吗?”
“怕有什么用呢?有些狗也是欺软怕硬的,特别是恶狗。所以遇到狗一定不要跑,你一跑,狗会知道你是害怕了,它会更起劲地追着你咬。人在一般情况下,通常是跑不过狗的。”
“是不是要抢先出手,一下将狗打痛了,打怕了,就不会被它咬着了?”
爷爷看着方子玉,温和地笑笑,点了点头。
“打狗呢?还要分假打和真打两种。遇着一般的狗,你只要弯下腰,假装在地上摸石头,它就会吓跑了。遇着恶狗,你若弯下腰,它会更凶,就要真打了。这个真打,必须出手快,更要稳、准、狠,一下击中狗的要害部位,让它吃痛。否则,它会疯狂地反扑,一个人是难以抵挡的。”
“爷爷,您、您那时被恶狗咬伤过吗?”方子玉一脸担心地问。
“爷爷的运气好着呢!最初几次遭遇恶狗反扑时,都被它的主人及时出门呵斥住了。后来……”
“后来您就学会了打狗须得‘稳、准、快、狠’的要诀,对吗?”
“对!你说的很对。”
爷爷说着,送给方子玉一个赞赏式的微笑,于无形中增添了她的自信。
成年后的方子玉时常会在心里想,她要是在爷爷跟前长大就好了,或许她也能成为姐姐那样的人。
很多时候,爷爷的一个动作,一句话,甚至是一个眼神,传递出的都是爱,都是鼓励,都是褒奖,更有一些关于人生的智慧。
可惜方子玉跟爷爷在一起的时间太少,更可惜她的头脑迟钝,又缺乏应有的领悟力。
从小到大,在方子玉的记忆中,爸爸是严肃而寡言的,对她尤甚。所以,她一直是有些怕爸爸的,倾其一生都是。妈妈总喜欢怨天尤人,常常责备她这事做的不好,那事做的不对。当然,妈妈也有对她好的时候,但她必须是个安静的倾听者,倾听妈妈诉说她过往遭遇的诸多不幸,感受她的一切负面情绪。哥哥呢,送给她最多的则是两个歇后语。一个是老太太去鸡窝——笨蛋,另一个是狗熊它娘怎么死了——笨死了。直到七岁那年,姐姐到了入学年龄,从爷爷的家中回来后,她和姐姐在一起,才有了属于自己的快乐。
笼罩在方母日积月累的负面倾诉中,幼年的方子玉好像被裹在一张未知的大网里,外面的人似乎都带着面纱,她无法看清他们,也害怕看清他们。
方子玉在一天天的长大,却失去了与人交往的能力和信心,除了方子圆,她好像没有一个可以说知心话的同龄人。她在小小的年纪走上了工作岗位,踏入社会,更加谨言慎行。每天在单位、食堂、宿舍的三点一线上,周而复始,日复一日,除了认真工作之外,她唯一的爱好是读书。
结婚后的方子玉,除了读书,渐渐热衷于养花种草。在狭小逼塞的居住空间里,养一盆花,种一盆草,时常看着花开了,草绿了,心情也会为之开朗起来。
一个人如果单纯是为了活着,物质上的衣食住行有保障即可。然而,要想活的好,还能活出自己,就必须构建起内在的精神世界。
生命从呱呱坠地到慢慢成长的路上,亲情、友情、爱情,顺次等在那里。遇见?错过?主动?被动?……
对于方子玉而言,来自方子圆的知心,属于亲情;来自白大姐的关爱,可以算是友情吧。季月朋的出现,让方子玉怦然心动,他给了她暖心的爱情。从此,她的精神世界向着饱满的趋势前行。
多年后的那一夜,随着一声悠长的叹息穿透黑暗,一条三尺白绫悠悠飘远,坠落。
方子玉在被泪水打湿的书页中,看见了一束照亮内心的光,她决定好好活下去,在离开这个世界前,能遇见自己,找到自己。
“爷爷,天都快黑了,您不在家中待着,怎么还出来呢?”
方子圆刚走出三大爷家住的小胡同,迎头看见暮色中,方子玉正挽着爷爷的胳膊走来,忙跑上前去,挽住爷爷的另一只胳膊,心疼地说。
“你不用担心,村子里的每一条路都和我是老朋友了。哪里有块石头,哪里有块坷垃,哪里高出来一些,哪里洼下去一块,爷爷的眼睛不用看,脚就先知道了。”爷爷笑呵呵地说:“你那小侄子的烧退了没有?”
“已经退烧了。不出三两天,他又会生龙活虎似的了。”
“姐姐,你没看到爷爷刚才打狗的场面,简直是太精彩!太震撼了!”
“怎样的精彩与震撼?说来听听。”
“有人来了,以后再说给你听。”
不远处,走来一群去野地里拾柴搂草的人,那些大大小小的柴捆,有的被搁在肩上挑着,有的被放在背上驮着。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亲热地同爷爷打着招呼,爷爷笑呵呵地一一回应着,方子圆在爷爷的回应中送上她的微笑和问候。
这一晚的方家,谁也没有提及钱梅朵母女的缺席。他们高高兴兴地吃了顿久违的团圆饭。
爷爷破例拿出搁置已久的白瓷牛眼盅,喝了满满两盅白酒。
喝了酒的爷爷,脸色变的红润起来,他笑呵呵的,像极了天上下凡的老寿星。
这一晚的王家,院里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
王父和王母几乎一夜未眠,都眼巴巴地瞅着窗外,盼着天上的太阳能早早地升起来,王海波好快些将方子圆迎娶进家门。
离窗子最近的那颗星星不由发出感慨:这老两口儿呀,他们盼这一天,仿佛已经盼了几辈子,他们竟然比要做新郎官的儿子还高兴。
第二天一早,方家岭整个村子的男女老少几乎倾巢而出,都赶着去看方子圆出嫁,那场面真是少有的热闹和欢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