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母被步步紧逼,最后一屁股坐在了那张红木茶几上,茶几上的昂贵紫砂茶杯被她拂得叮当作响。滚落地面碎成几瓣。
顾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南迦满意的收回视线,不再看他们。眼睛在这大厅里来回巡视,“不过这不重要。人各有命,他也一样。我会问过他的意见,他要想留,我不拦着,他要想走,你们谁也拦不住。”
最后几个字南迦几乎咬牙切齿的说。
目光终于落在了二楼楼梯扶手上。
南迦对着空气一伸手,在客厅一众人莫名其妙的眼光中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过来,到姐姐这来。”
坐在轮椅里的顾千屿手指动了动,抠着轮椅扶手。他不曾听过南迦这样的语气。他始终记得南迦对自己总是冷冰冰的僵硬语气。
南迦伸手的瞬间,手里的红笺便被掷到空中,红笺上早早沾上南迦的血,粘着她的头发。
飘在空中后,以红笺为圆点瞬间漾开常人看不见的光阵,悬在空中,在南迦与小鬼之间。
小鬼抱着娃娃坐在二楼扶手上,看了看南迦,又看了看顾家众人。
他知道今天就能离开顾家,他心里有激荡,十年了,他在这里十年,虽然是和家人在一起。
可是仔细想想他也曾向往自由。看一看天空的颜色,看一看山川湖泊。只是隐秘而无助的想法被自己藏起来,不去想,就不渴望。
小鬼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有机会了。
直到她出现,她认出自己,她是姐姐。
小鬼凌空跃下,朝南迦扑过来,穿过了红笺阵。
笺上顾千浔三个浓墨大字从纸上剥落。融进小鬼的身体里。
从此以后他就叫顾千浔。
一旁的众人只看见南迦怀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白布娃娃。
南迦抱着白布娃娃与顾家众人告辞,礼貌客气甚至冷漠,绝不像家人之间的态度。
走到门口,陈叔立刻打开伞为她遮阳。
这是南迦吩咐的。
她托着白布娃娃声音低柔“你第一次踏出顾家,不好太急进。等以后你习惯外面的世界就不用这样遮掩了。”
“姐姐。”
南迦身后传来一声急呼。
转头一看,是顾千屿扶着门框站着。
顾千屿又往前走了几步“姐姐,你,你是要走了吗。”
南迦不大理解的偏头,这是搞哪一出。
顾千屿松开扶住的门框,想踏下阶梯,可是腿一软摔倒滚下阶梯,滚到了南迦脚边。
顾千屿狼狈的想要撑起身子,余光却看见南迦后退几步。
顾千屿赶紧抓住南迦的裤腿急切的喊“姐姐,你难道不是只有我这一个弟弟吗。”
南迦再退几步,将自己的裤腿从顾千屿的手里挣脱出来。
“当然不是。”
南迦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虽然不知道这小孩哪根筋没搭对,但还是好心劝了两句“你的身体差不多大好,自己的腿自己不练,可没人能替你。当然你要愿意一辈子坐轮椅那就坐下去吧。。”
顾千屿抬头无意间竟看见南迦怀里坐着个小娃娃,那娃娃正冲自己扮着鬼脸。可顾千屿竟也没有害怕的情绪,只是那么呆呆的看着他。
直到顾千雅跑出来将顾千屿扶起来,南迦早就带着娃娃转身离开。
顾千雅心里酸涩,她感觉到家里面似乎所有人态度转变。
她捏着嗓子道“你干嘛还追她,她对你那么坏。”
顾千屿望着已经看不见的背影,是啊明明对我那么坏,从来没有一句软话,还总逼他做自己不愿做的事。明明对自己这么坏,可是她要走了,怎么还舍不得了。
顾千屿想起曾经他又病重过一次。清晨的阳光穿过窗帘的缝隙照到他脸上。
他不喜欢阳光,房间内的窗帘总是又厚又重,关的严实。直到南迦来了,可不惯着他,再怎么着窗帘都必须留个缝透口气。
他疲惫的睁开眼,全身上下似乎都失去知觉。只有手心有清晰的不知何物的柔软触觉。
他费劲的转动眼珠,才看到南迦趴睡在自己床边。
握了握手,掌心勾勒出两根柔软手指的模样。
是南迦的手放在自己手心了。
手上轻微动作惊动了睡着的人。
南迦抬起头,掌心的手指瞬间被抽走。
看到他醒来,南迦皮笑肉不笑地只说了句“真会给我找事。”
为什么呢,他想起来了。因为那次病重依旧是为了顾千雅。
南迦的车直接开到了冯程的公司楼下。
接到南迦找自己的消息,冯程匆忙跑下来。
“没想打扰你,告诉我地址就好。”南迦笑。
冯程抬手想按在南迦脑袋上,一旁的陈叔却上前两步将冯程隔开。
南迦看过去,老陈却理直气壮“先生说过,要保护好小姐bu外人靠近。”
冯程被这一变故弄的僵在原地,抬起的手也放回去。
南迦脸色未变,但声音已经沉下来“我哥可不算外人,要按先后次序,你们才算外人才对。”
说完也不管陈叔什么反应,拉着冯程就走。
南迦坐上冯程的车,陈叔开着宾利在后边跟着。
路上冯程几次想要开口都住了嘴。
南迦在后排假寐,实在受不了对方询问的目光,这才开口“哥,你别担心。我会处理好。”
冯程从来相信她,也不多问了。只是看着后视镜发现一直跟着的宾利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辆迈巴赫,凶兽一般匍匐,可是却老实委屈的跟在后面。
到了地方,是冯程为安南来的两姐弟定下的酒店。
冯程为南迦开了门。
一直跟在身后的迈巴赫也老实停在不远处。
南迦下车就看见闻人时斜倚在迈巴赫上,男人穿着高定的西装,之间还夹着一只猩红,却不抽。
看见南迦下车,闻人时笑着伸出两指 将刚点的烟掐灭。
闻人时走过来。冯程却先惊讶“时总,你怎么在这。”
原来那辆一直跟着的迈巴赫是闻人时亲自开着的。
“你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和区星集团的签约仪式上吗。”
那是个重要的商业活动,业内人几乎都知道两家公司的合作在今天签约。闻人时作为霍家公司的掌权人是一定要出席这场活动的,可他人偏偏在这里。
闻人时没理会冯程,而是走到南迦面前,弓下腰背,伸出一指轻轻勾南迦的手指“对不起。?
南迦看着眼前这个一见面就道歉,小心讨好的男人。“为什么要道歉?”
“不论什么原因但一定都是因为我错了。”
“你这是耍无赖。”不论原因先放低姿态,就没意识到自己错在哪里。
男人却眯眼一笑,“你别生气。如果你不喜欢老陈给你开车,以后我来做你的司机好不好。”
南迦瞪他一眼,手指收紧,将他勾住自己的两指握紧了手心。另一手抓住他领子,将人一把扽到眼前。
“小舅舅,你正常些。我现在忙得很,等到忙完了我一定要找你好好聊聊的。”
南迦不是被动的人,闻人时对她的态度有太多的问题,有问题就解决问题,有事咱可不怕事。
闻人时被南迦拉得身体前倾。一只手掌着一边的车身,一只手虚拢南迦腰身,却不碰她。
听见南迦说得话后身体进一步向前,头与南迦交颈相错,薄唇轻启,在南迦耳边轻轻说了个“好。”
他半垂着眼皮,神色恍然。
其实他真的不该来找南迦,上辈子所有的苦难都是他为她带来的,这辈子还有什么脸面来找她呢。
明明都忍了十八年,明明都忍的很好。
可只要一听见她的消息,就按捺不住。
甚至他已经让了一大步了,这一世先遇到她的是她的命定之人,天作之合,她的男主角。
只是实在有些不甘心。
拢住南迦的手臂没有收紧,只是闻人时的脸轻轻一侧,贴上了南迦的脸蛋。
但只有蜻蜓点水一般,浅触辄止,没有留恋。
“那我等你来找我。只是别太抗拒我给你的安排好吗。”
闻人时直起身子,目光柔和,全然没有刚才的黯然神伤。“老陈不知礼数,我等会会安排新人来接你。”
南迦本想说有冯程在,不需要这么费劲安排。
闻人时却提前截了她话头“冯总也有他的事忙,不好总麻烦他的。”
一句话将冯程置于被麻烦的外人。
南迦晓得了,他走这么一趟就是为了之前她和老陈说的外人两字。
闻人时开着车走了,冯程才凑过来“南迦,你和时总怎么回事?”
这么急匆匆追过来就为了说这两句话?
冯程倒是知道闻人时算起来应该是南迦的小舅舅,不然也不会因为霍老爷子一句话出手提携他的风鹤集团。
但看闻人时和南迦相处模式怎么不大一般呐。
南迦耸耸肩,“我也想知道我和他算怎么回事。”
想不通,留着以后解决吧,现在先顾眼前事。
进了酒店,大堂经理立马迎上来,说是已经为他们安排好了会议厅,她们需要面见的客人工作人员可以帮他们代为通知。
南迦看了眼冯程,安排得挺贴心。
冯程却脸黑了,这就不是他安排的。
这酒店在当地是数一数二的酒店,酒店的议会厅需要提前预约。
南迦来得又急,给那姐弟两定下的是套房,房内有足够的空间议事,冯程就没问过议会厅的事。
见冯程这表情,“不是你安排的?”
“嗯。”
好的,南迦知道是谁了。
连酒店门都没进,却把事情为她安排好了。
南迦坐在椅子上,双手抱着后脑勺仰头看着天花板。
顾千浔被南迦放在面前的会议长桌上自顾自玩着。
南迦脑子飞速的运转,眼睛瞥见顾千浔和他对面的白布娃娃面对面坐着。
那白布娃娃出现的也很可疑。
她曾探查过,那娃娃缝得是丑了点,可是制作娃娃的材料都不简单。
天蚕丝做成的面,灵犀石缝成的眼睛,甚至用来缝补的线都是最有韧性的云麻纺成的。
等等,那灵犀石怎么长得这么像她曾经捡到的石头,在哪捡的来着。
在南迦回忆自己小时候有没有捡这么两块石头的时候,会议室的门被人打开。
目光循去,是一男一女两人。
见到两人时南迦愣了会儿。
女子齐肩短发,穿着也利落。男孩一头粉色头发,桃花眼,花瓣唇。
南迦虽然不在意别人外貌,可看他的外貌男生女相,女生男相,可偏偏有种诡异的协调感。
两人进了门,南迦没起身,依旧懒散的靠在椅背上。
好在对方也不在意,径直走到桌对面坐下。
忽然那男子惊呼“好东西。”
他目光落在了桌面上。女孩看了眼白布娃娃,点头,“确实不错。”
男孩却惊喜“我说的可不是这娃娃。”
南迦眼皮一抬,懒散开口“看得见?”
南迦看似坐姿慵懒实则注意着对方一举一动。
那女孩目光落在娃娃上,可那男孩眼神就没从顾千浔身上离开过。
男孩手撑着下巴。“看您说的,没那金刚钻就揽你这瓷器活,凤凰木是那么好得的?”
说着他伸出手指逗弄顾千浔,指尖泛着不易察觉的光,竟也能触碰到顾千浔。
“况且我们安南许家尤善傀儡,咒术。”
南迦点头,可看着他身边的女孩依旧是一脸茫然的表情,显然看不见顾千浔的。
“小师兄的雷击凤凰木可值钱,不如您自个留着,给我换个赏吧。”
顾千浔在男孩手指逗弄下舒服得翻了肚皮。
“不如把这只灵给我?”
南迦坐正了身子耷拉着眼皮,抬手扣了扣桌子。
上一秒还在男孩手指下笑得打滚的顾千浔,立刻一骨碌翻身,抱起了白布娃娃,吭哧吭哧的跑回南迦手边乖乖坐下。
意思明显,非卖品。
男孩看的吃惊,他检查过,这只灵没有被炼化也没和人结过契,无主之物。
可表现的却比他们做好的傀儡更听话。这样听话的灵他也就在他二奶奶那里见过。
“你,怎么做到的?”他不禁脱口而出。
“很难?”南迦反问,这让她有点怀疑对方的专业性呢。“你不介绍介绍你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