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原从老宅出来之后并没有回御水湾，而是打车去了农大。
一路上，到处都是卖东西的小摊贩，热热闹闹的。
整座城市璀璨夺目。
今天是除夕，校园里安静得出奇。
循着微弱的路灯，她熟悉的走到教职工宿舍。
这一栋楼都暗着，唯有五楼亮着灯。
她露出一个笑容，看了一眼手机。
晚上十点，希望不会太晚。
她看了一眼手里拎着的蛋糕。
今天，是他的生日。
教职工没有电梯，穿着高跟鞋上楼有点累，还有点磨脚。
每上一楼，感应灯也随之而亮。
她看了一眼磨破皮了的脚后跟，有点委屈。
等下见到程良，她必须要哭唧唧一波，让程良哄哄她。
上到五楼，站到家门口的时候，她甚至有点期待。
不知道程良见到他的时候会不会高兴到蹦起来，反正她是要蹦起来了。
看了一眼手里的蛋糕，一路上她保护得很好，一点都没有坏。
这栋楼有点老旧了，墙皮斑驳得都快要掉光了，大门都生了锈，和站在门前的陆原格格不入。
她拧开门把手，准备给程良一个惊喜。
“噔噔噔，我来啦，看到我开不开……”
说还没说完，就看到了眼前的场景。
客厅里关了灯，餐桌上放了一个蛋糕，还点着蜡烛，一向嫌弃生日帽难看的程良此刻却还戴着那个幼稚而又难看的生日帽。
一旁在唱着生日歌的女人突然顿住，面上有点尴尬。
程良什么表情都没有，朝她看过来，面色一如既往的冷峻。
“你怎么来了。”
平日里她爱死了程良这个模样，但是此刻，听到这话，她心里凉了半截。
程良按亮灯，一瞬间亮眼的灯光晃得人眼睛难受。
陆原定定看着那个蛋糕，语气有些嘲讽。
“怎么，我是不是不该来，打扰到你们了？”
程良面色淡淡，丝毫没有任何表情。
“江篱她也没回家，知道我生日，过来给我过个生日而已。”
像是解释，可是陆原却没有一点开心。
她冷笑一声。
“为什么解释呢？以前你从来不和我解释。”
程良扶了扶眼镜，示意朱江篱先出去。
朱江篱也没多留，只是出去的时候看了一眼陆原。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安静得过分。
听到她的话，程良皱了皱眉。
“陆原，别闹。”
别闹，每次都只会说是他闹。
她深吸了一口气。
“这是你今年给我的新年礼物吗？”
她目光带着些许平静。
程良没应。
他看了一眼陆原手里的蛋糕，想要伸手接过，但是陆原没给。
她把蛋糕往后，程良接了个空。
奶油碰到了包装上，没了刚才的精致。
“你应该不缺我这一个。”
桌上的蛋糕还燃着蜡烛，他的头上还戴着生日帽。
每一年，他总不愿意戴，总说幼稚，丑。
她眼睛有点干涩，声音也有些疲惫下来。
“程良，你喜欢她吗？”
程良顿住，没应。
她整个人像是失去了精气神，被抽去了丝，往后退了几步。
这些年，她和家里对抗得很累了。
她一直不觉得有什么，只觉得有爱就够了。
这么多年，无论家里怎么施压，她都闻所不闻，但是今天，好像一切都在狠狠打她的脸。
程良看着她，目光终究好似还是有些不忍。
“陆原，我和她才是同类人。”
一样的职业，一样的背景。
和她在一起，他不会这么累。
陆原手里紧紧握着自己的身份证，好似都捏得变形了。
她把手里的东西缓缓伸到程良面前，还是一如既往的坚定道：“程良，如果你现在说好，我们就一起离开京北。”
世界那么大，总有他们的容身之处。
程良别过脸，闭上眼，许久，他才开口道：“陆原，我们不是一路人。”
“我有我的工作，我走了很久，才到如今这个位置……”
后面的话程良没再说。
陆原心中了然。
他不会为了她放弃现有的生活，可是，他如今走到这一步，她就没有任何功劳了吗？
她苦笑。
“我知道了。”
她整个人肉眼可见的颓了下来。
她看着程良，这一刻，她觉得好陌生。
四年，和他从相识到分开，在最无能为力的时候也敢对抗家里。
如今，等到慢慢有了能力，却说要放开。
她苦涩的摇头。
程良唇角颤抖。
“当初你说要走，我没同意，不光光是因为你的身份证在你爸手里。”
“我当初相信，我是有能力娶你的。”
年少时总有蓬勃的生命力，也有着莫大的自信，心里总想着莫欺少年穷，他日必会让你刮目相看。
可是如今，他28了，他比任何人都还要清楚。
他这一生的顶点，或许就只能停在这里。
陆原从小就是城堡里的公主，就算是现在站在这里，也是格格不入。
她本不属于这里。
陆席嘴角抽动。
“我知道了，不用再说了。”
她打住程良的话。
不是一路人，就算短暂的相遇，最终也还是会在某个岔路口分开。
“就这样吧，新年快乐。”
手里的蛋糕落地，碰撞，奶油全部糊在了包装上。
他说他不喜欢生日帽，所以每一年她给他准备的都是学士帽。
她说，在她心里，他永远都是最厉害的程教授。
陆原转身就走了，没再回头。
程良定定的看着她的背影，没有追。
从今晚开始，他不再是那个追着风筝的人。
他蹲下身，用手摸了摸包装上溅出来的奶油，随后送进嘴中。
甜腻腻的奶油入口有些齁嗓子。
他一直不理解为什么陆原为什么非要给他过生日，明明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日子。
但是她的眼里总是亮晶晶的，说：“对我而言，你的生日就是最最最重要的日子啦！”
这么多年，她执拗的坚持着给她生日。
每次回家吃了年夜饭，又匆匆赶过来陪他过生日，吃饭，过年。
这一切，往后都不会再有了。
桌上的蜡烛燃尽，熄灭在蛋糕里。
从此，他的世界恢复灰暗。
“一帆风顺。”
此去一别，愿你一帆风顺。
————
陆原出门的还是忍不住哭了，外头很冷，脚也冻僵了，后脚跟刺痛。
她擦了擦眼泪，包里还装着奶奶给的大红包，不过此刻用不上了。
远处灯光闪耀，到处都是阖家欢乐的场景。
她心里酸酸涩涩的。
她没想过分开，就算吵架，她也没想过分手。
大学的时候遇到了正在读研究生的程良，那时候他很难接近，见到她的时候也很少会给她好脸色。
他身上总带着一股清冷斯文的气质。
后来，她决定去追程良。
他那时候好像很厌恶她，说讨厌她这样的女生，每天都是吃喝玩乐。
陆原其实挺不理解，为什么程良当初会这么认为。
她虽说资质平平，但是也不至于特别混蛋吧。
后来才知道，他知道她的身世，也明白她这样的人以后迟早都是得找个门当户对的，也不明白她为什么非要招惹他。
陆原擦了擦眼泪。
手里的红包沉甸甸的，她想，她一直循着这条路往下走，遇到的第一个人，她就把红包送给他。
可是，一路下去，都没有什么人影。
她叹了一口气。
以为就这样给不出去，但是拐角，遇到了一个靠在路灯下的人。
男人身形有些单薄，脸上到处都是乌青，眼里带了几分阴郁。
天这么冷，他穿得却很单薄，手上缠了一圈绷带。
男人也看到了她，抬头看她，眼里没什么情绪。
陆原把红包递出来。
“新年快乐。”
没有任何解释，一开口就是这样。
男人愣住，但却鬼使神差的接过红包。
看着女人红肿的眼眶以及略有些蹒跚的步伐，他目光沉沉，而后又落在红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