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家姨娘话落片刻,雅阁内走出一名身穿墨绿色长裙的丫鬟。
她双手交叠放于腰间,对着五姨娘轻轻点了一下身子,算是行礼。
嘴里说道:“姨娘辛苦。
老爷说让人跟我进去。”
五姨娘脸上的阴沉暗恨消失,急忙换上一副笑脸,对丫鬟回礼,态度比丫鬟对她都要好。
“翠儿姑娘有礼,人交给你我便回去了。”
话落转身欲走。
她只是个姨娘,姚老爷注重礼节,在府中,地位是不如夫人身边大丫鬟的。
无论脸上的笑与恭敬是真是假,表面功夫都得做好。
回头面对白九九时,五姨娘脸上的笑容消失,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白九九心中感慨,这姨娘的变脸速度让她佩服。
“这位娘子我家老爷夫人有情。”
翠儿客气的看着白九九开口,态度也好,并未与五姨娘一样,心思都摆在脸上。
至少白九九没看出来。
“有劳姑娘领路。”
白九九有样学样,但她并未行礼,而是双手放在小腹上,微微点头。
没有丝毫阿谀,不显尊重,也没有看轻的意思,很是得体。
白九九不太懂大离国的礼仪,在现代看过一些古装剧,见那些地位平等的高门内宅夫人们见面时,都是这样回礼。
所以她就学了学。
翠儿微微一愣,原本并不怎么看好白九九的,此刻倒是多了一些别的情绪。
这位小娘子将自己地位放得有点高啊。
她真是一个普通农妇吗?
陈掌柜遣人回来说,她是一位玄士,要真如此,有资格与姚家平等的。
如若不是…….
想法没有落下,走出去的五姨娘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笑着道:“翠儿姑娘,上个月林老爷抬了一个八姨娘。
今早托人给我捎来口信,相约出去逛街我给拒了。
也不知道会不会因此让林家觉得我们姚府不易接触。
还请翠儿姑娘在夫人心情好些时,说上一嘴。”
翠儿闻言眉头一皱。
那林家八姨娘是镇上一个小户之女,惯会整事,勾引过自家老爷。
老爷来者不拒,却是个眼高的,长相差一点,都入不了他的眼。
小户之女没能进姚府,上个月生扑林老爷,成了他家的八姨娘。
五姨娘的小心思翠儿一眼便看了出来,便扭头看了一眼白九九。
她这是在提醒自己防着眼前的小娘子。
眉头轻轻皱起,说道:“五姨娘莫要揣测别人家的事情。
区区一个姨娘,也配污了夫人的耳朵?
姨娘如若没事,多多侍弄院中花草,修身养性,好过外出抛头露面。
也能让老爷夫人欣慰些许。”
五姨娘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却没敢变,说了声是,便退了下去。
在姚府,她们这些姨娘只不过是老爷的玩物罢了。
头前她过来给夫人请安,也不知哪里让夫人不高兴了,身边的丫鬟被指派出去,自己接了下人的活,去门口迎白九九。
心中本来就不爽,因不敢发做忍下,见到白九九的模样后,就想敲打一二出出气。
谁知白九九真打着老爷的主意。
听她那些话,能进姚府这种大户人家,做下人都愿意。
要是老爷看上眼了,怎么办?
五姨娘越想越气,越想越难受。
离开雅阁大门,回头扫了一眼,心里恨极了夫人。
听说老爷在夫人这里,她才兴冲冲的过来请安,谁知夫人不悦,身边的两个丫鬟就被派去后门做事去了。
这两天她没人使唤,只能靠院里的粗使下人照顾。
眼下太阳这么大,连个打伞的都没有。
气呼呼的加快脚步往回走,遇到二姨娘,四姨娘也来夫人这边。
两人见她孤身一个,也知道夫人的手段,心中就有了数,对视一眼,调转方向离开。
走时还低声交谈说话。
“青枝,桂柳不在,五姨娘惹夫人不悦了。
我们快些回去吧,别触霉头。”
四姨娘开口说道。
二姨娘一身浅粉衣裙,眉眼如画,面上清淡,妆容朴素,举止大方得体。
挽着垂鬓分肖髻,头上饰品倒是简单寻常,并不奢华,却让人觉得清新自然。
一根蝶钗垂下三条流苏,如此再无别的发饰。
她肌肤胜雪,身材娇好,腰如拂柳,葱白玉手指节修长,捏着一柄圆形画扇。
腰间挂着翠绿色的同心玉,红绳成节,玉穗摇摆间,像是飞舞的血碟般。
二姨娘面容微微一拉,接过四姨娘的话道:“四妹莫要乱说,五妹身边的人许有她事绊住,你怎知是夫人之过?
小心祸从口出。
主母带人和善,你我皆知。”
说话间,抬手点了一下四姨娘额头。
四姨娘年纪较小,一身白裙翩翩,憨憨一笑。
她挽着双平髻,酷爱兰花发饰,头上插了好几只。
倒也不难看,却有些俗气了。
圆脸大眼睛,小鼻红唇,若是减少些头上的玩意儿,倒也是个养眼的。
“二姐说的是,是妹妹孟浪了。
唉,这府中除了已故的七姨娘,我与你最合得来。
可惜七妹福薄,否则我等姐妹何等快乐?”
四姨娘眼中出现落寞,也不知是否后悔做了深宅大院中的雀鸟。
二姨娘眼底有别样的东西一闪而过,轻拍她的手背:“末再说七妹了。
如今府内不安,我们还是回去安生些吧,莫让老爷夫人心烦才好。”
“二姐说的对,走,去我那里,我给你做新学的糕点。”
两人说着话走远,五姨娘瞪着他们的背影,气的不行。
两个贱蹄子说她坏话,当心有一日步入老七的下场。
…….
雅阁这边,翠儿并未为难白九九,斥走五姨娘后,客气的将人迎了进去。
白九九目不斜视,却抬起左手不停的掐指。
“四合八卦震宅门,五行抬天揽万财。
西设游龙定乾坤,本是平庸坐侯运。
啧啧,有魄力,主家大善,否则兜不住啊。”
不自觉间,白九九细碎出声,啧啧称奇。
却不知跟着翠儿的脚步已到雅阁正厅。
门前立着八名丫鬟奴仆,垂首低头,身躯笔直。
正厅门前站着一名四十来岁的男子面如满月,华服锦衣,翩翩风度,面上无须。
长发束起,用金箍固定,八字眉,头一眼看去让人觉得慈祥和善。
多看便会察觉到他的精明。
白九九的声音并未刻意压低,男子闻声颇为惊讶。
他看了看前院方向,出声道:“这位娘子如何称呼?
你也懂风水?”
白九九正在感叹主家气魄,突然有人问话,倒是有些微愣。
看了看男子,抬手指着他目光所及的方向道:“姓白,名字无需告知。
贵院那里有一根类似旗杆的东西,上面挂着真金镶边的铜镜。
单是此物,名为镇宅铜镜,避妖邪鬼魅,不敢入侵贵府。
可惜正院主屋后有一株梧桐,前院屋檐下匾额红漆刷面,银水勾勒出方圆居三字。
而且那匾额之后怕有一捧沃土。
红为火,银似水,梧桐本身便是木,主家还刻意给着课梧桐树的树干刷了白灰。
加上旗杆上的镇邪铜镜,金木水火土都被主家放上了天,泼天财富定会滚滚而来。
此地我虽第一次来,进门那一刻便感觉到了四合之气,如若我没有眼拙,这座院子四进门,符合大富贵之家的居住要求。
进来后又看到院中的八卦布局,四合八卦,五行飞天,形成了王候气运之势。
姚老爷,你祖上都是善人,否则你背不起这种风水。
加上你本心善,这才勉强承受。
不过有些东西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你子嗣艰难……”
说到这里,白九九停下认真观看男子面相,接着到:“你面如满月八字眉,天阁饱满,地阁阴暗。
唯一的子嗣有夭折之像。”
说话间,双手同时比了一个oK的手势,口中念道:“无八字,批面命,看虚实,虚实一眼辨,事后银货清。”
声音落下,抬起双手对上眼睛看向男子。
只见他身前功德涌动,身后阴气弥漫,庭院中的气运一人就扛下四分之三,剩下的一缕涌向身后的屋子。
“还好,你心里清楚这种布局非有大功德者无法承受。
坏就坏在你想儿子承接气运,打破了平衡。
你儿年幼,身无功德半分,靠着祖上余荫含金汤勺降世,本来就很有福泽了。
如今风水气运有变,不出三年,你姚家定被反噬得一无所有。
但凡有人与姚府有一丝牵扯,都会被波及。
你儿出事,并非意外,也是意外。
姚老爷,你说我懂否?”
白九九道。
狠狠的装了一会,却字字句句落在姚老爷的心里,像是千金锤一样,将他震得浑身颤栗。
没有回答白九九的话,脸色一点点变得煞白,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还请大师救我姚府。”
姚老爷说道,态度诚恳,姿态也低。
怕了,他只有一个儿子。
听了白九九的话后,哪里还敢摆身份端架子?
这一刻什么都没小儿的命与全府上下重要。
人没了,便什么都没了,他还求什么?
更何况,姚府的风水是他爹花大价钱请人布下的。
所有运势就像白九九说的那样,都在他身上。
在布风水局之前,父亲让他日日做好事,处处募捐,善待所有人。
最近就在镇上,最远还去过西北,那里战事结束,民不聊生,他亲自捐钱捐粮。
亲自搭棚施粥,惠及百姓。
花了整整十年时间行善积德才敢接受这样的风水局。
半年前,姚老爷生了一场病,虽无大碍,却感慨世事无常,要是自己有个万一,家父当初的打算就落了空。
于是便开始处处寻找玄门中人,想要把自己身上的运势转给儿子。
试了好几个,人家都说做不到,最后一位姓张的老头自荐上门,才帮他分了四分之一的气运给儿子。
当初那人就说了,他儿子要是背不住气运,便差人去将他找来。
可是那人像消失了一样,家里出事他就命人去请,却不知张玄士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