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光透过半开的窗扉,照在书房的地板上,映出洛鸣见和栩冬华那扭曲的身影。
两人的声音比暴雨和震耳欲聋的雷声还要格外刺耳,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针,无情地刺入柳晓溪的心房。
她知道洛鸣见对她很不满,明明自己也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去面对这些刺耳的话语。
可当自己真正听见这些话从他口中说出的瞬间,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捏住,疼痛不已。
就连吸入肺部的空气也变得异常刺痛。
柳晓溪倚在走廊的阴影里,双手紧紧捂住嘴巴,努力不让哽咽的声音泄露出来。
她的肩膀颤抖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滑落。
越是这种时候,那些曾经的温暖和美好的记忆越是涌现在脑海。
而今,这些美好的回忆成了刺向她的一把最为锋利的刀刃。
书房内,洛鸣的声音冷漠不带有一丝一毫的情感。
每一句话都像是在宣判着他们这段感情有多么多么的失败。
栩冬华则在一旁添油加醋。
当她骂到洛鸣见心坎的时候,两人便会大笑起来。
他们的笑声和嘲讽声交织在一起,化作一道无形的锁链,紧紧捆绑住柳晓溪的心。
她的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紧紧揪住,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疼痛。
继续再待在这里她的情绪真的会压不住,可就在她转身的瞬间,脚踩到了刚刚风吹过来的树枝。
“枝吖”的声音在夜里听着很明显,尤其是洛鸣见和柳晓溪这样谨慎的人而言,这点声响他们是不会漏听的。
洛鸣见快步上前直接推开了房间门。
柳晓溪根本来不及跑走。
开门的洛鸣见本来是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当他发现外面的人是柳晓溪的时候,脸上的凶狠瞬间变成了害怕和不安。
他一下就慌了神。
刚刚在房间里那样的谩骂和嘲讽,在看见她的那一刻,心中涌起的却是无尽的愧疚。
“晓、晓溪?你怎么在这里?”洛鸣见的话都说不直了,心虚的模样慌慌张张的。
在与柳晓溪那双含着眼泪猩红的双眸对视上的瞬间,洛鸣见的心都凉了一半。
看她的样子,她肯定是听见了。
“晓溪你………”
预想中柳晓溪会跟他大吵大闹一场,他也已经准备好了说辞,也准备好了怎么去狡辩,可他唯独没有想到,她竟会是这样的反应。
她红着眼对着他笑了笑,那个笑容算不得很好看,但就是这一笑把洛鸣见的心都快碾碎了。
他能够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从他的身旁离开,有什么东西即将不复存在。
她的笑好似在跟他告别,准确的来说,不是跟他,而是跟从前的他告别。
洛鸣见想要说些什么,但这一刻他的喉咙像司机被什么东西堵塞住了,令他发不出一点声音。
微微张开的嘴唇,又缓缓闭上,心在迅速下坠,害怕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从未像今天这样,害怕她会离开。
从前可能是他觉得柳晓溪很爱他,不会离开他。
他被爱得有恃无恐习惯了。
如今,她给他的感觉并非再向从前那样,是他哄一哄就不会生气的柳晓溪。
这一次,他强烈地预感,自己会真的失去她。
柳晓溪缓缓开口,洛鸣见的瞳孔也变得愣怔起来,他恐惧害怕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他想要逃,想要捂住自己的耳朵,可身上现在一点力气都使用不了,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他只知道胸口这里很难受。
栩冬华见洛鸣见的模样,她眉头紧皱起来,上前把洛鸣见拉到了自己身后,她尖酸刻薄地对柳晓溪道:“哟,我怎么还不知道这柳家的大小姐还会偷听人墙角啊。”
“也不知道柳老爷和柳夫人是怎么教的你。”
“你近来是越发的放肆了。”
“娘,这是我最后唤你一声娘,今日过后,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过我的阳关道。”
“名义上我们暂且还是“母女”但我不会再叫你一声娘。”
“你要是想问为什么,那便先问问自己为什么,问问自己配不配。”
“我与洛鸣见好歹也是夫妻一场,既是注定要分别的,我也有些话想亲口跟他说。”
栩冬华想要开口反驳,却被洛鸣见一把拉住。
“你!”栩冬华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看着洛鸣见,“刚刚我们在里面怎么说的她?你又是怎么说的她?”
“你现在见到她就忘了?见到她就怂了?”栩冬华说着说着她还动手去戳洛鸣见的脑袋,气急败坏的道:“我真是倒大霉了,生了你这么一个冤种。”
“娘,我会处理好的,你能不能别老是这样骂我?”
栩冬华给了他一个白眼,随后便怒气冲冲地回了书房。
临走前她还怨毒地瞪了柳晓溪一眼。
柳晓溪并未理会她。
洛鸣见向柳晓溪靠近一步,对方却是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洛鸣见:“晓溪……”
柳晓溪深吸口气,似在给自己堆积足够的力量,她尽量保证自己的声音不带着哭腔,尽量保证自己说话的语气是平静的。
“洛鸣见我与你之间就到此为止了。”
“这不正是你梦寐以求的结果吗?”
“如果我对你的爱,让你感觉到束缚感觉到沉重,我可以放你离开。”
“可你要清楚,一点,这些都不该成为你变心的理由。”
“你不是从一开始就对我如此,我也并非是第一天成为你的妻子。”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簁簁,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
“我虽未提酒而来,但此刻的风雨雷电即为我心,即为你我之间最后的宴席。”
雷声滚滚,犹如天神的怒吼,在乌云密布的夜空中回荡。
闪电划破天际,将黑暗瞬间撕裂,照亮了柳晓溪决绝的面庞。
倾盆而下的雨水,犹如天泪般砸在地上。寒风阵阵大起,吹得洛鸣见和柳晓溪的衣服在风中摇摆。
留下这句话后柳晓溪转身离开,不带一点点的留恋。
他站在走廊上久久未能回过神来,她早已消失在他的视角,可他的视线依旧盯着她离开的方向。
洛鸣见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风雨肆虐,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那微微起伏的胸膛是此刻他唯一感觉自己还活着的证据。
心疼得厉害,似随时都能痛得他晕厥过去。
心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每一次跳动都像是敲击在空荡的走廊上回音萦绕。
“卡擦”一声,似琉璃摔碎的声响,有什么东西在这个瞬间摔得粉碎,再也无法修复。
不由地,他的脑海中响起有关于她的回忆。
他记得她笑颜如花的模样,记得她温柔的眼神和温暖的怀抱,记得她生气的样子,记得她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
但此刻,那些回忆却像利刃般刺入他的心扉,提醒着他,物是人非,她已经不会再回来了。
他们也回不到从前了。
直到这一刻起,洛鸣见才发现,自己对她的爱会如此深刻,如此难以割舍。
半晌,他灰溜溜地走进书房,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样,瘫软地靠在椅子上,双眼无神地看向外面。
栩冬华见状,不紧不慢地道:“儿啊,你看看,她是怎么对你的。”
“你都还没有去她跟前说这些决绝的话,她倒好自己跑来说这些话了。”
“娘愣是一点都没有听出你错在哪里。”
“你这样子,娘见着是真的心疼。”栩冬华站起身走到洛鸣见的身旁,轻轻地摸着他的脑袋。
洛鸣见抱住栩冬华的手,哭着道:“娘,儿子现在身边就只有你了。”
“娘,你可不能离开我。”
栩冬华笑着道:“放心,谁都可能会离开你,但娘不会。”
“傻儿子,好了好了,别哭了,为了那样的女人不值得。”
“等你给你搞到了好的前程,大把大把的好女人你慢慢挑选,咱们以后也不用看她脸色行事。”
“你看她说这些绝情的话多果断啊。”
“她其实根本就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爱你,儿啊,你就不要再自作多情了,娘不想你难受。”
洛鸣见点了点头,他伸手擦拭着自己脸上的眼泪,转而眼神变得凶狠,变得带着强烈的恨意:“嗯,儿子知道了。”
“她不值得我为她难过。”
“说什么要陪着我长长久久地走下去,可如今却这样决绝地要离开。”
“她满口谎话,还把错怪我头上,我都被逼上了这样的境地,我都还不忍心对她说这些狠话。”
“她倒好,倒是字字句句都在戳我的心。”
“柳晓溪啊,柳晓溪……你真如我娘说的那样,你并没有我心里想的那么爱我。”
说到底你就是个外人,对我好的也只有我娘。
栩冬华:“好了好了,不要生气了,过几天李家的人就要来了,到时候我们一起想办法。”
洛鸣见:“好。”
回到房门前的柳晓溪木讷的伸手推开房间门。
她的情绪已经全都崩溃了,只是没有发泄出来。
若一直这样憋着肯定是会憋出病来的。
在柳晓溪抬脚要跨进房门的时候,她的肩膀被人拍了两下。
她缓缓转头看向身后。
只见自己身后站着的正是沈夜霖派来的那个暗卫。
不等她把问题问出来,那人递给了她一张手帕。
“想哭就哭出来。”
“憋着不好。”
短短两句话,让她沉寂这么久的情绪瞬间崩塌。
柳晓溪接过他手中递来的手帕,蹲在地上就大哭了起来。
她哭得撕心裂肺的似要将内心所有的委屈都要哭个干净,哭个透彻。
像她那样坚强倔强的人,这一刻在外人面前露出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只能说明,她真的扛不住了。
半晌,柳晓溪的哭声才渐渐止住。
她抬头看向眼前的暗卫,声音还有些哽咽:“谢谢你。”
虽然他的脸被面纱遮住,她看不清他长什么样子。
但她通过他那双透亮清澈的眼眸,她便知道他一定是个极好的人。
暗卫轻笑一声:“恶人自有天收。”
“少主他不会叫夫人失望的。”
柳晓溪轻点了下头:“嗯。”
暗卫:“夫人快去休息吧,明日不出意外,他们会闹幺蛾子了。”
“保存好体力,这段时间硬仗不少。”
柳晓溪:“好,那我便回房休息了。”
“辛苦你一直守着我。”
“职责所在,夫人不必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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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少主府———
沈夜霖把书房的机关木盒抱到洛雪芸所在的房间。
打开复杂的机关后,里面的记事本展露在他眼前。
沈夜霖小心翼翼地拿出木盒里的记事本,确认完好无损后,他才放心下来。
沈夜霖翻开崭新的一页,提笔蘸了下墨水,便在上面写道。
“元历年,五月初八,天晴。”
“今日接她来府中游玩,她很开心,笑起来的样子很甜。”
“每每见她如此,我心甚感欢喜。”
“白日里一切安好,晚上送她回府后出了那些事情。”
“洛鸣见、栩冬华,这两个畜生,我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沈夜霖还把他们两个的名字给圈了出来,打上了两个叉。
“伤了芸芸的人,一个都别想好好地活着。”
“芸芸受了伤之后,在马车上状态变得很奇怪,瞳孔都变成了血色。”
“虽不知为何她那般渴望我的血和灵力,但她的嘴唇真的好软…………”
写到这里的时候,沈夜霖自己都僵硬住了。
他都不禁在心里质问着自己,沈夜霖你现在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低头看见自己写的那一排字的时候,那时的场景不由地浮现出来。
沈夜霖的脸颊顿时变得火红,还好这里没有人看他,他轻咳嗽一声便又继续在记事本上写道:“如果可以,我想天天都这样。”
“芸芸现在的伤势稳定下来了,需要静养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