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荡的大殿内,一行七人谨慎地行走在黑白相间的菱格地板上,眼前非黑即白的路途,完全看不到边界一般的延伸进了笼罩在身侧的浅紫色雾气中,令人看不分明。
“喂——富冈,我说你这家伙,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用手捂着自己的心口吧?身体不适的话还是尽快退出养伤比较好,省得一会开战后,我们还要抽出心思来掩护你。”
一头白色短发分外不羁,不死川实弥握紧了手中的日轮刀,斜睨了一眼身旁的同伴,神情略显得有些烦躁。
“啧——叶樱那家伙到底在干什么!居然安排让你们几个先遇到了上弦......”
说着,他又将目光转向了另一侧的悲鸣屿行冥以及始终一脸平静的跟随在其身后的时透无一郎。
“我们几个可是一直都在这鬼地方打转,遇到的全是些不入流的喽啰!”
“......”
听完同僚的这一通抱怨后,富冈义勇不由皱了皱眉,按在心口上的手也仍未放下。
见状,一直站在他身侧的炭治郎也不免有些担忧。
“义勇先生,到底怎么了?是因为方才施展出了那样的新战技之后,后遗症还未消退吗?”
“嗯?”
冷不丁捕捉到了关键字眼的不死川实弥立即转过头去,目光紧盯着炭治郎,声音也不由得压低了几分。
“你刚才说的是‘新战技’没错吧。”
他的目光又转向了仍然沉默着的富冈义勇。
“喂,富冈,所以在与上弦之三的那一战中,你又创造出了全新的招式么?这样一来,你的水之呼吸,已经是十二之型了吧。”
他脸上的表情看起来颇有些不爽。
整日将“我和你们不同”挂在嘴边的家伙,如今也确实率先完成了突破。
只是这样想着,本就因迟迟没有遭遇到任何上弦的那股焦躁之意就又加深了几分。
看出了两人之间的气场不对付,其余几人倒是有些习以为常。
“那些都不重要,不死川。”
前方隐约翻涌着的紫雾中突然传出了一道熟悉的声音,身披黑白条纹羽织的青年从紫雾中缓缓走出。
先前被集合到一起之后,经过商议,众人又再度分成了两个小队,各自去往不同的方向探路,而眼前的伊黑小芭内就是跟甘露寺蜜璃分为了一组。
此时的他明显与先前的样子大不相同了,从前那几乎包裹住大半张脸的绷带早已不知去向,那张已经能够完全暴露在他人目光下的脸,皮肤白皙,泛着一抹健康的粉意,看不到半点疤痕。
似乎是在先前的海岛一战之后,叶樱在为众人治伤时,也顺带为他解决掉了脸上那道骇人的疤痕。而后又在甘露寺的鼓励与治愈下,使得他终于能够以正常人的样貌,心无芥蒂的出现在人前。
那张颇具少年气息的俊秀脸庞上,此时的神情显得异常凝重。
“通过对声音的感知,嘴平和我妻发现了一处隐藏在浓雾后棋社模样的建筑,不过在失去了‘眼睛’的情况下,我们也不敢贸然闯入。”
“甘露寺与蝴蝶还有那几个后辈都暂时留在了棋社附近,我们得尽快过去与她们会合。”
他口中的“眼睛”,指的是先前贴上了有愈史郎画下的血眼符纹的传信鎹鸦,众多的鎹鸦分布在无限城中各处,借着血眼符纸之力,为鬼杀队的成员传递信息,同时也能让坐镇后方指挥的主公迅速对众人下达命令。
只是在某一刻开始,那些符纸便纷纷失去了作用,而在蝴蝶忍出现并带来了上弦之贰也被讨伐成功的消息后,这也就意味着,叶樱已经开始实施她最后的计划了。
“南无阿弥陀佛——,既然如此,走吧,在那间棋社中的,应当就是仅存的最后一名上弦了。”
铁塔一般的高大身影率先走在了前方开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富冈义勇放在心口处的手也已经放下了。
在感受到自胸腔内传来的那股失而复得奇异感觉之后,他却意外的变得更加沉默了。
蔚蓝色的双眸平静得如同镜面一般,从身旁的炭治郎身上扫过。
“......走吧。”
他再一次走在了红发少年的身前。
满月之下的古朴棋社中,有幽幽茶香飘出,一名紫衣武士的背影孤零零坐在廊下,棋子落在棋盘上的清脆声响自它身前传来。
犹豫许久,指间的那枚白子终于落在了棋盘中心处的位置上。
“又有一道气息消失了......上弦之月,终于仅存其一了,这就是你想要看到的么,绯雪......不,叶......樱。”
————
“咚——”
位于某处隐蔽山林深处的一座不起眼的宅邸中,一处屋子内,原本静得只能听到笔尖触及在纸张上的沙沙声,以及置于角落处的火盆内木炭炸裂发出的噼啪声,这间安静得有些不正常的屋子里,却突然传出了一声闷响,像是有重物落在地板上的声音。
屋内的几人,原本紧张的思绪也彻底被这意外的声响扰乱。
“愈史郎先生?”
年仅八岁的现任主公,产屋敷辉利哉,本是前任主公耀哉的亲子,时至今日,他已经完全接替了父亲留下的工作,全权参与指挥了鬼杀队这一次的行动。
额头上仍贴着画有血眼的符纸,少年睁大了眼睛,吃惊地看着毫无征兆凭空出现在了屋内的两人。
被愈史郎紧紧护在怀中的女子,脸色异常苍白,双眼紧闭,分外秀气的眉头紧紧拧在一起,似乎是在“睡梦中”也都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一般。
“还有珠世小姐!”
看着眼前略有些狼狈的两人,辉利哉立即明白了什么,小小的身躯慌乱的自桌案后站起来,脚步匆匆的走到了两人面前。
“叶樱小姐终于要出手了是吗?”
他的目光落在了珠世那件被血液沁染的和服上,还未等到愈史郎回话,他就已经再次匆匆回到了桌旁,拿起那个一直放在桌角处的荷包,转身递到了愈史郎身前。
“按照计划,既然叶樱小姐已经将你们转移到了这里,仅剩的两份药剂,就交给你了,愈史郎先生。”
然而仍抱着怀中人坐在地板上的青年却并没有就此接过那个荷包。
雾紫色的竖瞳,神色分外认真的盯着立在身前的矮小少年。
“你应当知道的吧,在我和珠世大人服下这种药剂之后,就再也无法对你们鬼杀队提供任何帮助了。”
身前的少年,此时的面容看起来却是意外的平静了下来。
稚嫩的面容上,一抹温和的笑容缓缓浮现出来。
“我想,叶樱小姐应当已经给过你答案了。”
......
仰头怔怔看向夜空,在漆黑的夜幕中,无数闪亮的星辰以及静静悬在天际的那一轮满月,从它们身上散发出的微弱光芒,将身处的这一方院落也微微照亮了。
“月亮开始向西方缓缓挪动了......距离日出,大约还有不到三个小时的时间了......”
身穿土棕色外袍的老者,身上的那件羽织,其上的白色三角形图案似乎同某个黄发少年的羽织图案极其相似。须发皆白的老者与他的弟子一般,同样身形矮小,但那双眼睛,眼神却是格外坚定有神。
他就这么静静站在走廊中,手中握着的拐杖支撑着被粗糙义肢所取代的右腿,别在腰侧的日轮刀,刀柄的颜色也同他那件外袍一般灰扑扑的,毫不起眼。
跪坐在他身侧的中年人也渐渐睁开了眼。
一头黄发披散在肩侧,自额头两边翘起的赤色发梢,使得他看起来更像是一只巨大号的赤色猫头鹰。
在那张略显沧桑的面孔上,神情同样分外平静坚定。
自妻子去世后就已经卸任了炎柱一职的炼狱槙寿郎,时隔多年后,再次捡起了被他尘封在家中的日轮刀。
引以为傲的长子杏寿郎如今已经接替了炎柱一职,现在更是与同伴一起,在一同为了最终的胜利而拼尽全力。
“珠世和愈史郎也已经服下了药剂,祢豆子也还未醒来,漫长的黑夜仍未过去,桑岛先生,我们还是不能放松警惕啊......”
被他唤作是“桑岛先生”的老者立即赞同的点了点头,随即又不由得转身看向了被两人守护在身后的那间屋子,紧闭的房门后,是三个服下了相同药剂的鬼,他们正在完成痛苦的转化。
当然,如果算上那只名叫“茶茶丸”的猫,现在躺在屋里的鬼,勉强算得上是四个。
望着那紧闭的房门,桑岛慈悟郎忽而又发出了一声悠长的感慨。
“真是难以想象啊——身为鬼杀队曾经的一员,有朝一日居然能够与几名鬼合作,一同对抗鬼舞辻无惨......”
他的目光似乎要一直透过那扇屋门,看到屋内的景象。
在身后的那间屋子里,还有着曾与他一同担任“柱”的另一人守护在屋内。
“鳞泷那家伙......大概是我们这些老家伙里,最为开明的一个了吧!”
提起多年未见的老友,桑岛慈悟郎显然感慨颇深。
“平心而论......换做是我的话,大概会在一开始就坚定不移的要将鬼斩杀......”
老者的声音渐渐低沉了下去,端坐在其身后的炼狱槙寿郎同样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然而,他很快又想到了在无限列车那一战之后,长子送回家中的那封信,以及后来他在妻子灵位前说出的那些话。
“这大概就是我们和年轻人之间的不同之处吧。听闻鳞泷先生年轻时似乎颇受女性青睐......想来也是因为他的性格更为包容宽和,思维也远比常人更加灵活的缘故。”
提起这件事,倒是令桑岛慈悟郎不由发出了一声嗤笑。
“那家伙确实是长了张很受女性追捧的脸,年轻时还曾因为相貌的缘故而被恶鬼轻视,所以从那以后,这家伙就整日都戴着面具见人了......听闻他曾经还差点跟一名女性喜结良缘,不过很可惜的是,他直到现在也还是个单身嘛!”
“再说了,同样是单身,有善逸在,老夫也并没有感觉到寂寞!反倒是鳞泷,他的那几个弟子,除了那个年纪最小的红发小子还算正常,其他的都是什么啊!当上了水柱的小子听说在鬼杀队人缘极差!还有后来收进门中的女弟子,居然还是只女鬼!师兄弟两人都背负着鬼战斗,可真是胡来啊!”
“......”
突然在不经意间打开了这位老前辈的话匣子,炼狱槙寿郎对此表示颇有些难以招架。
特别是在听到了从前辈口中抖落出来的那些秘闻之后,他更是只得露出尴尬的笑容,被迫干笑着回应了几声。
肩膀处突然被不知何时站到了身前的老者狠狠拍打了几下,炼狱槙寿郎略有些茫然的抬头看向他。
“这就对了嘛!年轻人不能总是板着一张脸啊,笑一笑吧!”
笑容分外爽朗的独腿老者站在他身前,那双因为上了年纪而显得有些浑浊的眸子中,此时却透着一抹异样的神采。
“要相信那些优秀的后辈们,他们远比我们年轻时更加强大,思维也更加灵活不是吗?居然能与鬼合作,共同制定出了前所未有的合作计划......”
灼热的温度通过搭在肩膀上的那只手传递了过来,炼狱槙寿郎愣神片刻,最后终于释怀下来,向着身前的老者露出了真情实意的笑容。
“您说得对,那些孩子们,远比我们更强,如果是他们拼尽全力去做的话,我想不到任何会输掉的理由。”
他的目光越过了头顶的屋檐,恍惚中像是在头顶的那一片夜空中,看到了已逝妻子温柔的笑脸。
“瑠火......此刻的你也在看着杏寿郎,看着那些孩子们对吧,那就请你一定要保佑他们,赢得最终的胜利啊......”
与此同时,身在蝶屋内的葵枝夫人也在带着孩子们一同为他们的兄长祈祷,同时也为那些年轻而鲜活的生命祈祷。
在她身侧,小葵也带着蝶屋的孩子们一同虔诚的合十双手。
而被留在了炼狱宅邸未能与父亲一同奔赴前线的炼狱千寿郎,此时也跪倒在了母亲瑠火的灵位前。
“母亲,请您保佑大家,一定要赢得胜利......平安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