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洛伊的假期生活忽然变得单调:每天上午在地下室切割、研磨、蒸煮、腌制各种药材,下午就泡在西弗勒斯的书房,写论文或是看书。她偷偷翻找过,却连一本黑魔法相关的书籍都没有找到。
尽管只是初到魔法世界六年,而摸到魔杖、学会魔咒的时间更短,但如今被剥离了使用魔法的权利,克洛伊总觉得做什么事都变得不顺手起来。
这天早上,克洛伊走进熟悉的地下室,看到操作台上盘着一条比她胳膊还粗的非洲树蛇。她克制住本能的尖叫,屏住呼吸,退到地窖的一角,远远地盯着它。
“克洛伊?”西弗勒斯看着空无一人的地下室,疑惑地喊着克洛伊的名字。他明明亲眼看到她走下楼梯的。
“西弗……蛇……”小女孩微弱的声音在昏暗地下室的一角响起。
西弗勒斯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看到一个小小的黑影缩成一团。“你怕蛇?”他惊讶地挑了挑眉。他本以为克洛伊是个无所不能的小孩。
过了几秒钟,见她依旧没有动作,西弗勒斯搜肠刮肚地想出了一句安慰的话:“它死了。”
但这似乎并没有让克洛伊放松下来。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西弗勒斯烦躁起来,他摸不透小女孩现在的想法。果然,曾经的认知还是太草率了,小孩子的确是一种麻烦的生物。
克洛伊不知该如何回答。曾经的某一世,她是在山林中采药,被巨大的蟒蛇勒断四根肋骨,窒息而死,因此从那之后,她便对蛇类产生了本能的恐惧。
同样的,她也怕火——曾被活活烧死,怕高——曾从楼梯上摔下摔断了脖子,怕水——曾被人推到河里淹死……
无论经过多少次转世,死前的记忆总是最为深刻的。每当遇到相似的场景,都会让她身临其境般地感受到那种濒死的痛苦。
因此她恐惧的事物有很多,只是原因根本无法解释。
就像现在,她无法开口说出自己前世的故事,只得浑身颤抖着,从角落里走出来。她也清楚,一直逃避也不是办法。在这一世,对于一名能够熟练熬制魔药的巫师来说,蛇浑身上下都是宝,许多魔药都会用到与蛇相关的药材,她需要学会处理。
尽管西弗勒斯无法理解她的恐惧,但也尽可能给足了耐心,看她一步一步挪到操作台前。
待她站定后,他缓缓开口:“一条蛇有很多部位可以被用做魔药材料,比如蛇蜕、蛇皮、牙齿、毒液、胆,等等。尽管市面上可以买到处理好的部分材料,但无论从质量、新鲜度、还是价格方面,都不是首选。”
“要想调配出高质量的魔药,材料质量是第一位的,因此我才会要求你大量练习药材的处理,当然,其中就包括提取蛇身上的入药部分。”
他顿了顿,观察着克洛伊的表情,继续说道:“总的来说,除了蛇肉和蛇骨,蛇的其他部分都可以入药。在处理时,我们的顺序应该遵从由外至内、由上到下。也就是说,先剥蛇皮,再处理内脏;先收集毒液和蛇牙,再收集鳞片和蛇胆。”
克洛伊双眼无神地盯着眼前的死蛇,身体摇摇欲坠。
但西弗勒斯并没有停止自己的讲解:“当然,对于不同类型的蛇,处理的方式也稍有不同。比如,金环蛇和赤链蛇剥皮时是由下到上,也就是自尾向头;而对于一些非毒蛇和毒量较小的穴蝰蛇,可以跳过收集毒液和蛇牙这一步,直接剖腹取胆。”
见克洛伊依旧没有反应,西弗勒斯绕过操作台,站到她对面,隔着巨大的蛇身,弯下腰,寻找她的双眼对视。
“你听清楚了吗?”他语气不善地问。
克洛伊缓缓抬起头,脸色惨白地回看向西弗勒斯。她想要点头,关节却像生了锈般不听使唤。
最后,她从嗓子里挤出一声微弱的“嗯”,算是给了男人回应。
即便如此,西弗勒斯的严厉丝毫不减。他指了指放在操作台一角的龙皮手套:“开始操作。”
克洛伊深吸一口气,蛇的腥臭味瞬间灌满肺部,让她恶心得差点干呕起来。她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龙皮手套戴好,伸出左手颤颤巍巍地握住蛇头。
她暗自庆幸,隔着手套,不会让皮肤直接触碰到冰凉滑腻的蛇皮,但她依旧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西弗勒斯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却没有喊停。
他本就不是一个容易心软的人,即便是对克洛伊。可尽管理智让他维持着自己一贯的严格,但他却无法不正视自己心底的那份担心。
的确,克洛伊对他来说是特别的,这一点他早已被迫认清。但他表面上从未给她开过先例。他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的那份偏爱,不希望她恃宠而骄,更不希望……他其实是在害怕,克洛伊迟早会离开他的。
这样的日子又能重复多久呢?西弗勒斯自嘲地笑了笑。等她长大,等她入学交了新朋友,等她知道食死徒究竟是怎样十恶不赦的人,她终究会离开的。
哪怕她变成下一任黑魔王……不,不会的。西弗勒斯用力甩了甩头,像是要把这种可怕的想法甩出去。
待他回过神来,克洛伊已经用银刀划开了蛇的颈部,伸出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捏起顶端的蛇皮,向下扯去。
剥下完整的皮后,需要从腹部剪开。或许此时的蛇已经不再是原本的样子了,又或许是克洛伊已经渐渐克服了恐惧。只见她几乎将半个身子趴在了温热的蛇皮上,压着它从一端剪到另一端。再然后,她将整张蛇皮铺在操作台上,熟练地进行切割。
处理完蛇皮,接下来是给蛇拔牙、剖出毒腺和胆囊。
到了最后,克洛伊已经无所畏惧地摆弄着残破的蛇身,甚至偷偷思考,蛇肉的味道究竟是什么样的?
这天晚上,西弗勒斯像往常一样正准备回房休息,却在路过克洛伊房间时,听到里面发出奇怪的声音。
尽管本着事不关己的态度,他没有去好奇克洛伊为何熬夜,却还是在犹豫之后,黑着脸敲响了房门。
只是正常的约束管教一下这个小孩子。西弗勒斯这样解释。
门锁着,没有人回应,但房内的声音却并没有停下。
难道又出意外了?西弗勒斯心头一紧,庆幸自己对克洛伊的这份“多余”的关注。他慌忙用魔杖打开了门,只见克洛伊躺在床上拼命翻腾着,像是在努力挣脱某个看不见的束缚。
西弗勒斯举着魔杖,警惕地打量着房间,没有闯入的痕迹。
“克洛伊?”他不近不远地站在一旁,等待她的反应。
克洛伊梦见自己被一条巨大的蟒蛇死死缠住,蛇头在她面前不断晃动,它嘶嘶地吐着信子,却并不发动攻击。克洛伊猛烈地挣扎着,终于将那条蛇像线绳一样挣断了。蛇的血肉在空中炸开,散发出腥臭。她揉着自己被勒痛的手臂,却摸到了蛇皮的鳞片。低头一看,自己的皮肤已经变成了布满丑陋花纹的深绿色蛇皮。
克洛伊从噩梦中猛然惊醒,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臂,还好,没有鳞片。
“你做噩梦了?”克洛伊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房间的灯忽然被点亮,她看到西弗勒斯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手握魔杖,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嗯……梦到我被蛇缠住了,皮肤都变成了蛇皮……”回想起刚才的梦境,克洛伊又是一阵头皮发麻。
西弗勒斯收起魔杖,叹了口气在她床边坐下:“这么害怕吗?”
克洛伊看着态度缓和的男人,壮起胆子钻到他怀里。她现在浑身发冷,非常需要一个温暖的怀抱。
有了前几次的经验,西弗勒斯配合地抬起一条胳膊,搂住克洛伊的肩膀。肌肤相贴,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小女孩的颤抖。
西弗勒斯拿出魔杖挥了挥,凭空抓出一瓶药剂,递给克洛伊。
“无梦酣睡剂。”
克洛伊接过,闭着眼睛仰头喝下,又立刻将头埋回男人的怀抱。
西弗勒斯看着她的动作失笑。
“以后用到与蛇相关的药材,直接去我的柜子里拿处理好的。”他终究还是心软下来。
这个小孩已经比他想象得坚强太多,他不该步步紧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