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
杜涟漪手中的茶杯掉在桌面上，眉头狠狠的皱起。
“这个时候出声叨扰，那个杀戮道的小辈怕是控制不住。”
林愕摸着胡子，悠哉悠哉：“本就是强弩之末，最不该分心之时出了岔子，啧啧。”
他笑意盎然，幸灾乐祸的出言讥讽。
是了，但凡是高台上的大能，都能一清二楚的看得清楚，叶长欢当初动用千仞诀的第四式时其实算不上成功，连这一招的四成威力都没发挥出来。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此功法最讲究的就是精神力的操控，在她的精神力境界没有再上一层楼前，再次动用一定是危险异常，稍有不慎，道心不稳，则走火入魔。
是以叶长欢和穆储对决时也只敢循循渐进的动用六把刀刃。
饶是如此，她眼尾的血丝已经蔓延，此时的叶长欢，就是一张拉满了的弓，若是再用力很快就会断成两半。
“若是之前，她还有一半的机会活下来，现在……顶多三成。”
阴风坞长老得意。
杜涟漪脸色冷了一些，没接话。
秘境里，那八把刀出现在人前的时候，所有人都察觉到了异常，呼啸的灵气席卷着气浪，一股一股的往外窜，叶长欢的眼中再无清明之色。
“好重的杀气！”
穆储抬手挡住，颇为凝重。
可叶长欢没看他，而是越过人群，和出声的长孙眉对上了目光。
长孙眉猛地后退半步，那一刻她以为自己会死。
死在她的刀下。
“她、她怎么了？”
“瞧着不对劲，像是要……”
孙袅袅说不清该是高兴还是该遗憾：“走火入魔。”
修士走火入魔，就是对自己道心的背叛，人人得而诛之，比背叛宗门还要令人唾弃。但现在的叶长欢还算有些理智，最需要的该是找一个安静之地，好好的静心打坐。
穆储也有所察觉，嘴角一勾：“原来如此，今日，那便让我送你一程！”
他上前一步，抬手一抛蛇头锥立刻被巨蛇虚影“吞之入腹”，远远看去，像是漂浮在巨蛇的心脏之处。
如此，巨蛇的身上的鳞片彻底凝实，獠牙尖锐带着剧毒的对着叶长欢扑食过去！
“吼吼！”
叶长欢一抬手，青锋伺机而动，直接了当的割下巨蛇侧颈上的一块肉！
奈何巨蛇的躯体太过柔软，来回翻滚之间，就要将叶长欢牢牢的束缚住，分而食之。
“不长眼的畜牲，滚开！”
叶长欢的脾气肉眼可见的变得暴躁，抬手火焰四起，跃起之时，一掌击中一头巨蛇的头颅！
轰隆！轰隆！
那巨蛇虚影一滞，却结结实实的挡在了叶长欢的面前。
她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举动。
她抬起来双手，在这无形的虚影之中，硬生生的往外拉扯，直接将巨蛇的躯体撕成两半！
“噗！顾斯善，你大胆！”
穆储在半空之中倒飞出去，鲜血如注，他的蛇头双锥，折断了一支！
寄托着他精神力和灵气的法器被这么粗暴的折断，对修士而言，毫无疑问是伤筋动骨的重伤，不怪穆储如此愤怒。
叶长欢被点了姓名，冷冷的扫了他一眼，突然抬起手，来回穿梭的长刀受到指令，四把对准穆储，说是要将他钉在地上宰都不为过。
“该死！”
穆储这回是一点愤怒的情绪都没有了，他顾不得狼狈，召回另一支蛇头锥，匆忙应对。
天罗宗的地界，终于找到机会的阴风坞弟子上前，对瞿娆倨傲道：“名声在外的天才，如今还不是死在了我们手里，要怪就怪尔等宗门没了，注定受人欺负。”
他想象着杀了瞿娆名声大噪，也可以预见瞿娆一死，天罗宗的碎片也会紧随着到他手中。
阴风坞的碎片数量，一下就可以成为前三，如此大功，日后论功行赏，穆储或许都不会有他的丰厚。
瞿娆动弹不得，冷笑：“只可惜，到底还是差了一点。”
绿色的藤蔓突然爆出死死缠住她的手脚，直接将她直直拖拽出原地。
也就是这一刻，一把长刀落在她原本的位置！
也挡在了修士面前。
“顾斯善！”
“穆储师兄居然没拦住！”
“莫非她比穆储师兄还厉害不成？！”
阴风坞的弟子见她有多震惊，穆储的脸色就有多难看。
暴怒大吼：“愣着做什么？！一个奉天宗弟子罢了！今日就算杀不死她，我也要把她逼疯！逼进走火入魔！给我动手！”
一声令下，四周的弟子立马一拥而上。
孙袅袅一惊：“不好！快跑！”
“师姐他们都还在！”
长孙眉没退。
“之前你们还有喘息之力是因为阴风坞不想让自己的弟子多加伤亡，这些循循渐进，可是如今惹怒了穆储，你觉得他能留这儿的人几时？现在不走，那就等着被拖死！”
她越说越觉得叶长欢就是个祸害，明明知道没有可能，还是闯到了人家的大本营准备斩首，也不看看如此之多的阴风坞弟子，穆储的脑袋能掉的下来才怪！
不止叶长欢，她自己也魔怔了，居然还信了这个疯子的话！
“破空！”
孙袅袅一剑扫开涌上来的修士，已经在寻找空隙准备离开。
所谓动容，也得自保，她和天罗宗非亲非故，不可能突然有要和对方一起死的念头。
即便那个场面足够震撼和悲怆。
“刀来！”
叶长欢跨步，低吼一声。
青锋入她之手，挥出的威力惊人。
但若是仔细观察，定然会发现，手中之刀并不完全受她控制，倒像是在她绝对的实力面前不得不屈服，供她驱使。
系统急得团团转：【宿主，快走吧，八万灵石来日方长，你赌命啊。】
它叨叨着，却知道叶长欢听不见它在说话。
眼前之人，根本没有理智可言。
全凭直觉办事。
在叶长欢的视野里，一切都是红的，红的染血，她听不清这些人说话的声音，眼前甚至出现了幻影，偶尔闪过那张对自己剖丹的脸，偶尔又是带着几分丹药味的气息。
她身后甚至有人叫她的名字。
她并不会怀念，只会怒气越甚，越烧越旺，直到烧死自己！
没人会比心魔更懂自己。
那些叫嚷着厮杀的声音如烟雾一点一点的侵蚀她的心脉。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
像是另一个自己凑在她的耳边：
“想要报仇？为什么要自己动手呢？我可以帮你，现在，把身体给我，我替你杀掉那些人，你只需要看着就好，这难道不轻松吗？”
“左右我即是你，你也是我，何必那么计较？这一路走来，你还不累吗？”
叶长欢的挥刀的手一顿。
过往如同走马观花。
落魄不堪的王家村、万人注视下她一次又一次磕下的响头、还有杂役处人人皆可轻视的最底层、出门历练的风餐露宿九死一生、外门别院的围剿孤立，她就这么从跪着到站起来，一步一步的走到这里了。
她累吗？
那是屁话。
她现在手都快握不住刀了。
但她可以不用那么累，有人可以帮她做到。
“不是……”
她突然艰涩的开口。
“什么？”
耳边的黑雾微愣。
“不是为了灵石。”
这是回答了系统的话。
穆储一眼抓住她这一刻的分神，蛇头锥对准叶长欢的眼睛，不忘吩咐：“扣住她的四肢！”
他斗不过又如何？只要能杀了她，用什么法子谁在乎？
阴风坞的弟子立马意会。
有叶长欢的八把刀在，他们很难近身。
但擒贼先擒王，一人对众人，想要反败为胜才是笑话。
有远攻类的弟子立马用鞭子铁链缠住叶长欢的四肢，穆储毫无阻拦。
“我就说会死！我就说会死！”
孙袅袅气急败坏。
自己今日怕不是也得命丧于此！
而将她置于如此境地的祸首，正不要命的往前，那些扣住她的锁链鞭子发出稀碎的声响。
她双目赤红。
捆住她的弟子根本拉扯不住。
终于。
他们的脚步再也撑不下去的跟着她的身影往前挪。
她双手握刀，和穆储四目相对，杀气腾腾。
“垂死挣扎。”
穆储不屑一顾。
叶长欢则开口道：“我来此，目的从来只有一个。”
“那就是——取下你的首级！”
“放肆！”
巨蛇嘶吼，张开巨口，叶长欢几乎已经有一半的身子在它口中！
而叶长欢依旧握着长刀，一意向前！
穆储一鼓作气，全身灵气灌入其中。
但，巨蛇一寸未动。
“不可能！”
穆储不可置信。
只见蛇尾，一把锈剑直直插入巨蛇的尾巴中，牢牢的固定住了巨蛇的动作。
剑修腾飞而起，目标直接明确的朝着巨蛇虚影中那把蛇头锥抓去，然后，一掌震碎！
“噗！”
穆储连接受累，全身骨头都跟着断了一样。
而叶长欢则从未放缓速度。
那些阴风坞弟子被她拖拽着上前，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刀修一刀将自己队伍的队长钉在地上！
顾斯恶！
不止顾斯恶，还有玄冥宗的一众！
孙袅袅哑然。
看着满身伤痕的两人，一时间发现自己错了。
“顾道友来了！”长孙眉倒是很高兴。
说是自私也好，说是不合时宜也罢，至少现在死局中终于裂开一条名为生路的缝隙。
“我得立刻走。”
孙袅袅毫不犹豫。
“奉天宗已经引来了玄冥宗，现在场面越来越乱，是好事，你为何要走？”
长孙眉不解，要走也是他们天罗宗才说的过去。
逃命罢了。
“你没听见她要取穆储首级吗？根本不是一个疯子，明明就是两个！杀了穆储，碎片就引到他们体内，届时阴风坞和玄冥宗，岂不是得联手！我若不走，死的连渣都不剩！”
“可顾道友很本没杀穆储。”至少还活着。
孙袅袅气笑了：“你以为你了解她？现在不杀，那是需要玄冥宗和阴风坞的打起来，待两宗两败俱伤，她再做阎王！”
可说得好听，就算最后两宗两败俱伤了，那剩下的就是吃素的？他们二人还真的敢想！
像是印证孙袅袅的想法，叶长欢的确没杀穆储，拔出刀刃，看着他抽搐着吐血。
阴风坞的人傻了。
玄冥宗的人也傻了。
只不过前者是因为没想到自己宗门的队长被人跟案板上的鱼一样宰，后者则是狂喜，来的正是时候，天罗宗奄奄一息，阴风坞被重创，还有三个奉天宗的不成气候！
天助我也！
“哈哈哈哈哈！果然我来的正是时候，今日一举灭掉三宗门的弟子，玄冥宗也算扬名了！”卢玫大笑。
之前的争斗之中，顾斯恶杀了仇宏，却没再趁胜追击，而是朝着此地逃来，当时她就觉得蹊跷，明明是阴风坞的大本营，他们在外面打了这么久，里面却不见资源，抱着这个想法，她一咬牙就追了过来。
没想到真的惊喜。
“玄冥宗！”阴风坞的弟子也不是吃素的。
一时间四宗弟子打斗在一起。
顾斯恶控制飞剑。
一步一步的走进地上的身影。
叶长欢也抬头看他。
赤红的双眼没有任何人类的情感。
这审视的目光，倒像是看一见货物。
“你来晚了。”
叶长欢冷冷的说。
顾斯恶蹲下身来，有些小心翼翼：
“嗯，我来晚了。”
黑瞳盯着叶长欢，或者说，盯着叶长欢的身后。
一个人形的黑雾缠在她的身后，好像要和她融为一体。
那是心魔。
它和叶长欢之间的联系千丝万缕，就像它对叶长欢说的，它就是她，她也是它。
顾斯恶现在不能确定，如今和他说话的，是叶长欢，还是所谓的心魔。
按道理说，一旦有了这个可能，所有修士都会做同一个选择。
杀之。
违背自己的道心者，不配存活于世。
但他只放轻了动作，像是怕惊扰什么，似有似无的试探。
青锋无所顾忌的飞窜，和顾斯恶的飞剑交汇，让短时间内没修士能靠近这里半步。
叶长欢盯着他不说话，他便只能自己找话来说。
所以他开口：“你眼睛怎么红了。”
系统：【……】
叶长欢：“……”
他说的是实话。
叶长欢的眼尾两侧，似蛛网一般的血丝没入鬓角，看起来格外骇人。
他又补了一句：“像是胭脂。”
系统：【……】
它当时是漏电了才会智障的觉得这个炮灰反派这张嘴能撬男主们的墙角！
“哦？”叶长欢眯起眼睛，侧头问他：“你可觉得好看？”
顾斯恶的目光冷了一些。
那绝对不是叶长欢能露出的表情，若是以往叶长欢听到这话，一定会给他一肘，讥讽他的眼睛瞎了可以挖出来丢掉。
但这次叶长欢没揍他。
这不对劲。
“好看。”
他决定先稳住，找机会靠近一探究竟。
才有这个念头，叶长欢就突然凑近他：“即是觉得好看，为何不仔细瞧瞧？”
他闻言，抬起手伸向她的脸。
她脸的一侧，正是一团黑雾。
叶长欢目光堪称温和，笑看着他靠近。
也就在他的手快要碰到脸的那一刻，笑意变得狰狞，火焰烫伤顾斯恶的指尖，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人反手将人扣在地上，刚要反击就察觉什么，漠然的一脸一僵，怒然：
“顾斯善！起来！”
他居然一个不防，被叶长欢按倒在地上！
而叶长欢正居高临下的俯视他，冷笑一声：“好看吗？”
她伸出手，满是血污的指尖突然猛地摩挲着顾斯恶的唇角，力道之大像是要将他的唇擦出血丝。
顾斯恶的唇很薄，这样的人在老人嘴里，是天生薄情的人，带着淡淡的粉。
可从未被如此对待，他整个人都僵硬下来，愣住，甚至忘了反抗，以至于唇色渐红，染血后更甚，因为刺痛，眼尾甚至也跟着泛红，生理性的水光在他的眼中，不可置信的盯着叶长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