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宗的那个宗主……”
尹沧低声,倒是把其他人的心里话说出来了。
但又岂止是仓乾?
簌簌的声音夹杂在夜里,几道火光散开,那是火灵根修士的手中灵气,叶长欢也燃起来一道火焰,黑夜里,修士间的全貌彻底显露而出。
在那群叛徒身后,数道身影寂静无声,脸上没有半点表情,皆穿奉天宗内门弟子服饰,腰间七彩福绳成为了唯一的亮色。
其中樊承和云逸就站在最前侧,云逸脾气骄横,看见这些叛徒,想要大声唾骂几句,只不过顾忌身前的人,只能阴阳怪气:
“一群阴沟里的老鼠,宗门无愧于尔等,尔等却成为他宗奸细,敢在九宗大比闹事,找死!”
“我、我们各为其主罢了!”
有人壮起胆子回了一句,知道没有逃脱的可能,索性破罐子破摔:
“青云宗能给我们更好的,既然如此,我们为何不能择良木而栖?要杀要剐,随尔等就是!”
“你们!”
云逸才要说话,身边樊承抬手打断,示意他看了看忌惮的人。
果然,一时意气上头,在看见站在他们前方、和仓乾一起前来的云家家主之后,他一咬舌头,不敢在老爹面前造次,捂住嘴巴痛得咧牙咧嘴。
云家家主并未在意自己这个儿子,目不斜视的开口:
“仓宗主,贵宗内事也算解决了,九宗大比再无后顾之忧,云某所指的方向并无错,也算不负重托。”
仓乾无视杨柳吓愣住的样子,侧头一笑,宛若冰雪消融:“云家瞳术,得大道者可勘破无上玄妙,果然名不虚传,在下多谢道友指点,樊承、云逸。”
樊承:“弟子在。”
云逸慢半拍的拱手:“弟子也在!”
“尔等带着师兄师姐,前往擂台所在之处,但凡牵涉之人,我不想看见一个活口。”
仓乾平静的道。
“全、全都杀?”云逸结巴。
他们今日虽然是为了叛徒一事,可就他所知道的,有牵扯之人数量不在少数,突然之间不留活口,是不是太狠了一点?他以为宗主宅心仁厚,多少会对罪状轻些的给一次机会重新来过呢。
才说完,他就后悔了,因为仓乾难得定定的看了他两秒,云逸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家宗主因为他这一句话说出那一刻,眼中闪过了怀疑。
怀疑他也是叛徒!
修士惊人的敏锐将云逸吓得后背发凉。
身边樊承上前一步,冷声:
“叛徒就该斩草除根,无论罪轻与否,更何况还牵扯妖族,不可饶恕,弟子遵命!”
短短两息的安静让不少人觉得漫长无比,直到仓乾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后者不再犹豫,带着云逸和一众师兄师姐前往方才所在的地下擂台,离开时他回头往下看了被包围的几个天才一眼,漠然的面孔毫无波澜,消失在原地。
“得意什么!他们奉天宗自己闹了内鬼,不声不响的抓也就罢了,居然差点把我们也牵扯进去,高高在上的看着就让人厌烦!”元儒瞧着憋屈。
“仓宗主亲自出动,和奸细关系不大,我想,他在意的该是……”祁凝目光流转,落在了顾斯恶手中那颗妖兽心脏,语气冷了些:
“妖族的手未免太长了一些,胆敢伸到九宗大比。”
她一提,几人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去,帝文珺探究,冲叶长欢扬了扬下巴:
“那边那个奉天宗的,你看起来不像是事先串通好的,你怎么知道你们宗会来人?”
叶长欢被点名也不生气,对方有狂妄的资本,她也无心这个时候计较态度,只是道:“不,我不知道。”
“但我事后细想,你们和云逸去了地下擂台并不奇怪,可奇怪的是,樊承为什么也会去?”
“他凭什么不会!?”元儒不爽,他认为叶长欢这是把樊承给抬高了。
“因为他比所有人都坚信他会是此次的第一,是以这场大比在他眼里,能被他当做对手的该是只有宫叶一人,自然,他又怎么可能有那个闲心来所谓的擂台探查对手虚实呢?”
叶长欢不紧不慢,这也是她事后察觉的异样,当时她意在找到孟云卿,并未放在心上,可在被奉天宗的叛徒包围时看见里面没有樊承和云逸的时候,她便想通了。
她记得两人明明与她和顾斯恶不过前后脚追上来的,如今却无影无踪,再加上樊承的脾性……
要知道,他可是宗门特意择选而出,专门对打宫叶的,也就是说,九宗大比之后不出意外,这一届年轻一辈的领头人不是他就是宫叶,这样的人不屑于去探查对手的什么虚实,因为除了宫叶,所有人都不在他对手的范围内。
他来此,不奇怪才有怪。
“不过我只是在赌罢了,猜测或许是宗门早就打算,毕竟这全无实证,事实证明,我赌对了。”
叶长欢挑眉,嘴角微扬,有些占了便宜的奸商得意。
在旁人眼里瞧着像是炫耀,但只有她身旁的剑修闻言后点了点头,声音没有起伏的夸赞:“你赌对了。”
前者彻底满意颔首。
系统:【……】它不吱声,它不能吱声,它已经是一个成熟的系统了,不会因为这些小场面焦心。不就是不是炫耀是要捧场吗?那个炮灰反派看出来了有什么好稀奇的,它也看出来了!
“原是如此。”祁凝若有所思。
“不过我还有一个疑惑。”
祁凝茫然抬头看她。
只见叶长欢与她四目相对,眼中情绪莫测:“祁道友似乎也不是喜看热闹之人,又怎么会跟到这里?”
祁凝一愣,没想到叶长欢会那么问,柔柔一笑:“与顾道友一样,好奇心作祟罢了。”
她说的坦然,却绝对不是实话。
叶长欢眯起眼睛,也是此时,仓乾的声音再次响起:
“顾斯恶,顾斯善。”
没想到还能提到他们,叶长欢顿了一下,和顾斯恶正色:“弟子在。”
“你、你想干什么?”杨柳听到这两个名字就一个激灵,急忙出声:
“你们不可杀我,我什么都没做!”
她深怕仓乾会让两人就此了结她,语速极快的道:“出手的是你们奉天宗的人,妖兽心脏我也从未碰过,这些你们皆可以去查!是以我与你宗弟子不过私人恩怨,如今九宗大比还未结束,你们不能杀我!”
她调理清晰,像是从一开始就将自己摘了出去,且她摘的很干净,因为她的确没有碰过妖兽心脏。
咔——
杨柳只觉得身上的禁制一松,直挺挺的倒了下去,抬头,仓乾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温声:
“凡人界有一句话叫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如此百姓才能坚守规则,我奉天宗自然也一样,小道友为何认为,我宗会滥杀无辜?更何况若是真要杀你,我方才让小道友带给背后之人的话又怎么能让他听见呢?”
“你、你什么意思?”杨柳不怕叶长欢顾斯恶这样的堂堂正正的小人也不怕尹沧那样光伟正的君子,但看见眼前这个不知道下一秒会做出什么事来的宗主,却满是恐慌。
未知最为可怕,仓乾便是那个未知。
“自然是放你走。”
仓乾的灵气推了她一把,树林之中出现了两个身影,一身酒气踏这月色而来的杜涟漪,以及她身后脸色难看得如丧考妣的李佞。
“喏,你们宗门的弟子不就在哪儿嘛?自己的弟子找不到,闹到我内门去了。”
杜涟漪抱臂不耐。
李佞冷笑一声。
倒是杨柳见他眼睛瞬间就亮了:
“师尊!”
师尊来了,她自然不用死了!
她恨不得狂笑,飞快的站在李佞身后,明目张胆的冲叶长欢露出一个挑衅的笑。
天不亡她,她就要看着这个人想杀她又杀不掉的样子!
可下一秒,她就听见仓乾的声音继续:
“此次叛徒,由尔等行刑,全部斩杀于此,现在就杀。”
她才抬起的嘴角彻底僵住,身后一股寒气传来,李佞看她的眼神仿佛立刻就能杀了她!
那可是青云宗在这次九宗大比之中的底牌,也是他们好不容易才保留下来的奸细!如今倒好,杨柳一朝为了报仇,将人引来进来,这些人一死,他们对奉天宗和瞎子有什么区别!?
叶长欢拎得清公事和私事,听此没看杨柳一眼,低垂眼眸:
“弟子遵命。”
才要转身,发现身边的剑修却没动,他握着锈剑,黑瞳沉沉盯着杨柳,硬邦邦的站在原地,像是个迟来了叛逆期的少年,谁的话也不听,下一刻就暴起杀人一样。
仓乾也不催促,似笑非笑的和这个毛头小子对视。
可剑修不听话,也不准备听话。
杨柳是仇人,事到如今,仇人就在眼前,怎么能说放就放?他或许尊敬仓乾是宗主,但这和他不听指令并不冲突。
现在场面僵持,杨柳不敢动,她总觉得自己一动,对面那个人就会不管不顾的动手,虽然仓乾和李佞具在,可仓乾等人是奉天宗的宗主长老,谁知道会不会护短?而李佞因为自己暴露了奸细之事现在恨不得掐死她,要是不阻止怎么办?!
唯有云家家主有些不满,灵气传音:“如此忤逆的弟子,断几根骨头给点教训才叫好。”
“道友怕是失算了,在下就是现在断了他的手脚,他也不会听话。”仓乾肯定的道。
“瞧着是宁折不弯,焉知还有一句刚过易折?你就这么放任?”
仓乾的手有些冰凉,慢悠悠的抬起双手,将手背贴在脸上,缩了缩脖子,半眯着眼睛,缓缓的道:“宁折不弯是真,可也不一定那么刚。”
果然,叶长欢见他站着死活不动,杀气腾腾的样子,上前了两步,手肘捅了捅他的手臂,出声:“走了。”
后者没吱声,手臂一躲避开,让叶长欢落了个空,他狠狠的别过脸,手背上青筋鼓起,寒风吹过锈剑,发出阵阵轻微的剑鸣声,正对杨柳。
叶长欢:“……”
系统看这一幕没忍住,尖叫:
【宿主,他叛逆期啊,这人脾气可坏了,驴脾气,你们人类的话怎么说来着,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他不听话啊!连系统都没敢这么不甩宿主过!打他!杀他!蹂躏他!不然系统不服!】
它也想甩脸子,之前那些宿主哪一个不是对它毕恭毕敬的,就现在这个,它说什么都得小心翼翼,这不公平!
“那你想要怎么样?”叶长欢问它。
【要是宿主不动手的收拾他的话,我不服!】
“好啊。”
叶长欢看着落空的手肘,叹了一口气道。
走到了剑修眼前,看着他。
“你若想打我便打,左右今日,我要杀她!”
剑修硬邦邦的开口,像是在甩脸子的时候就准备好眼前之人暴怒拔刀,不过他话说的刚,下半句还是商量道:
“不过,得在我杀掉她后再拔,倒时我不还手便是……唔!”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眼睛瞪圆,脸上的冷硬全然破功,左右两面的脸上被人从同一个方向揉挤后又被反方向拉扯开,那张清俊的脸变得滑稽了起来。
修士沾染着火灵气温热的手像是揉捏面团,非常不客气,力道不重,但也不轻,挤压让剑修下意识的眯起了左眼,微微的刺痛使得他眼中多了些生理性的水光。
顾斯恶:“!”
众人:“!”
系统发出尖锐爆鸣:【!】我要你蹂躏的抽他打他虐待他,谁说是这个!
“顾……”
他还未说完,倒是发泄完怒气的叶长欢果断停住了动作,拍了拍他被搓红的脸,无视那双“含泪”的眼睛,抓住他的手臂,将人拉走,头也不回:
“听话,走。”
谁都以为她会被甩开,毕竟剑修的胆敢和自己宗主叫板也不愿意退让,若是放在别处,估计是打是骂都不一定让他听话。
可那只她抓住的手臂顿了一下,事主不甘心的回头恶狠狠的看了一眼杨柳,脚下松动,就这么巴巴的亦步亦趋跟着牵着他的人,听话到不可思议。
“我不会放过她的。”
“我知道。”
“顾斯善,我要杀了她。”
“我也要,不许和我抢。”
“那你为何拦我?”
“相信宗主,别忘了他亲弟弟可是咱大哥,就算是咱俩不是亲生的,但那也是血浓于水啊,当然,浓的是咱大哥。”
叶长欢语气简直好得出乎意料,耐心到有问必答,她知道仓乾没杀杨柳是因为九宗大比,奉天宗作为主办,自己先乱了规矩,那如何服众?
但她也知道,顾斯恶那么做是为了谁。
诚然,她当初下跪之时是她自己的选择,她骨子里就是个叛逆的货色,见不得别人痛快,所以不愿意让青云宗那群畜牲顺心有之,为了自己有之,顺带放了顾斯恶也有之。
唯独,不单单是专门为了救顾斯恶而跪,这一点,他也知道,叶长欢以为他多少会看开,不会在意,可她唯独没想到这会让手中牵着的人成为执念。
是以,在她看见这人站在那儿,就是仓乾下令也不退时,她突然觉得自己体内的那颗玉珠有点叛逆,让她心也跟着快了半拍。
所以,纠结什么呢?到底是为了她,蹂躏蹂躏把人带走吧,闹大了就是血浓于水也不好使,毕竟她可听说过她那个大哥在自家亲哥面前都要被大棍子打。
也亏得是为了她,不然这人敢对她甩脸子,她能把人打哭。
至于杨柳……来都来了,就别走了,能活的今晚不代表能在她手里活得过明日!
身后安静了一下,剑修低哑的声音传来:
“顾斯善。”
叶长欢见人跟着自己走了,自然的要将手松开,下意识的应了一声:
“我在。”
也就在看着那只手要松开自己时,顾斯恶听见了这个回答,他眼眶没来由的微红。
抬起指尖,那只大了不少的手因为常年握剑带着薄茧,手背上的青筋鼓起交错,抬起时稳稳的抓了回去,将小一号的手掌包裹的严严实实,彻底握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