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扶疏,在树林中洒下斑驳的光影,如同落下满地的银。
她彼时不过七八岁的年纪,一身褴褛的衣衫,饿的摇摇欲坠,却硬撑着想要走出这林。
逃出京城,去别的城都,会不会有她这个小乞丐的容身之所呢?
京城里大多是天横贵胄,本以为会有她这个小乞丐的容身之所,谁曾想京城里的丐帮也是恃强凌弱,不愿多养一个孩子吃饭的嘴。
她每日乞讨来的食物都被其他人抢的所剩无几,只能趁着今日夜色正浓、众人熟睡,偷走丐帮所有的干粮逃了出去。
这一连走了好几天,她不仅要避着山中野兽,还要寻找有水源的地方。
找一个不大不小的城镇混口饭,成了她唯一的慰藉。
沙沙——
沙沙——
饶是她饿的再没精神,听到这种声音也该警觉,是野兽靠近了。
她的冷汗冒了一身,但脚步仍撑着没有倒,搜索着周围的地形。
正处于林中高腰,若是一头栽下去,然后直接逃跑。想必会比野狼的速度快一截。
纷飞的思绪不过在脑海中停留一秒,她便将怀里的东西一股脑向后抛出,跃了下去。
一阵天旋地转后,整个身体像是刚滚完刀山,火辣辣的感觉并不像疼,而像是一种极度的快感,疯狂刺激着她的神经,扫清了所有的疲惫与饥饿。
她的五感前所未有的清晰,在黑暗中也能迅速辨别方向。
月光变得格外澄澈,好似也在帮她,她跑到哪,光就照在哪。
不过她已经无暇顾及那些,身后野狼的脚步声、心跳声、喘息声全部萦绕在耳边。
偏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她脚步被一个大石头狠狠绊住,整个身体的全部力量都扑到地上。
神奇的是,她停了,天上的光线也停了。
面前的野狼骤然放大十倍,她甚至能看清狼身上的每一根绒毛,进一寸、再进一寸。
在最后一刻,想象中的撕裂感并没有传来,反而是温热的鲜血溅了一脸。
砰、砰、砰。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记得面前似乎走过来一个青年人,眉眼带笑,嘴唇在瓮动。
世界仿佛在旋转,乃至于她用尽所有力气,也看不清他的脸,听不清他的话。
是仙人吗?
那是她此刻唯一的想法。
那青年也很有耐心,干脆席地而坐等着她。
待她意识回笼,听到的第一句话是:“不会是吓傻了吧?”
“没......”
青年大喜:“还好还好,还没废。”
“......”她已经无力开玩笑了,真诚的问:“你是仙人吗?谢谢你救我。”
那青年愣了一秒,忽而大笑:“谢就不必了,我就算个半仙儿吧。”
“是算命的?”
“嗯......倒是也会。”
“那你能不能帮我算算,往哪边走没有野兽?”
“哈哈哈哈。”青年无奈地摇摇头,“你这小丫头,当我算命是出来招摇撞骗的?况且我救了你,你就打算这么走了?”
她实话实说:“不是你说不必谢吗?”
青年明显结舌,干巴巴道:“也是。但是啊,我刚才给你卜了一卦,你命数该绝,是走不出这森林了。”
“怎么会?我一生行善积德,什么坏事都没做过啊。”
小乞丐声音一下就哽咽了,抓住青年的衣襟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不肯放手。
“不是有仙人吗?仙人,求求你帮帮我。”
青年纠结的眉毛都皱在一起了:“这是你命里的劫数,我若是帮忙,唯恐遭到天谴啊。”
她眼里含泪道:“天道不会理会我这么一个小乞丐的。”
青年循循善诱道:“我倒是可以考虑带你出去,这算是又救了你一命,什么都没得到这买卖也太不值了!”
“你想让我怎么做都可以!我只想活着!”
青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那你不如认我当师傅如何?我吃糠咽菜,你也得跟着我吃糠咽菜。我让你往东,你不准往西。”
言罢,青年的表情就变得有些后悔了,不由暗忖:是不是说的太重了?这丫头不跟我走怎么办?
哪料,下一秒,小乞丐便从善如流的跪在地上,咣咣咣磕了三个响头,“师傅!师傅!师傅!”
“哈哈哈哈哈哈,好!”青年拉起她,掸了掸她身上的泥:“从今天起,你就跟着我,看我这小半仙儿,能不能培养出个真仙儿!”
二人的身高差距如同父女一般,并排走着,逆着光的影子越来越长。
从一开始的青年在左,她在右。
演变成青年在右,她在左。
到最后她直接覆在青年的背上。
师傅的脚步很稳,不由使她睡意袭来,声音沉沉。
“师傅,你带走了我,那我的命数有没有改变?”
“自然有,你跟了我,以后的人生,便是一骑绝尘!万人之上!天下无双!”
“那你会遭天谴吗?”
“不会的,天道没空理咱们。”
“......”
“对了,小徒儿,你有没有名字?”
“没有,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
“无妨,你以后,便叫无双吧。”
......
过了很多年后,无双每每回想起那个夜晚,她都记忆的无比真切。
那晚二人身上都挂了彩,面对面坐在如同车辙碾过的沟壑中也未感不适。
兴许是那晚夜色太明,星星太亮,六大辅星齐聚在空中守护着一颗星,而那颗紫微之星,就照在她的脚下。
此之后,无双才明白。
那个似车辙碾过的沟壑,叫做痕。
而她,叫做无双。
苍生的月亮挂在天上,而无双的月亮住在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