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几人早就分不清一开始的目的是何了。
无双脸颊泛红,眯着眼睛看向前方。
在她的目光中,只能辨出那似笑非笑的唇角,犹似当年。
分明不是一样的长相,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国师,你跟我玩个游戏怎么样?”
无名神色一动,柔声道:“玩什么?”
“就玩个在酒壶中找一壶水的游戏。没找到,就要回答我的问题。”
无名笑了,无论过去了多少年,他还是只有那一个答案。
“你想问什么,直接同我说便是。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无双抬眸,看向他的眼睛。似是要看透这副躯壳,与隐藏在身后之人对话。
“我想问你,你姓甚名谁?”
“在下,单名一个‘瞑’字。”
瞑……无名……
无双苦笑了一声,倒真是个好名字。
“那这些年,你在哪里?”
无名轻轻道:“故逢山。”
一个故逢山,像是把前世种种与今生全部串联了起来。
命运还真是奇妙啊,前世直到死,她都未曾见过无名一眼。
却在此时,又同他奇迹般地再会了。
“好。”无双涩然点头:“那最后一个问题……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
时间静默半晌无言,这个问题,如石沉大海,再没有了答复。
无双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深深察觉到他眉间翻滚的愁云。
不一样了……
那个曾对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少年,不一样了。
无名没有回答,而是转而问她:“你问了我这么多问题,我可否也能问你一个?”
“好。”
无名道:“这些年,你去了哪里?”
过往沧海桑田在脑海中翻滚,无双三缄其口,不知怎么描述自己这么多年的经历。
最后,只用了最简单的语言概括。
“我……死了。”
无名手中的酒樽,终是又轻又疼的碎在了掌心中。
霎时间,鲜血淋漓。
……
无双喝的醉意朦胧,拉着无名的衣服不肯放手。
望尘看着她的手,捏的跟虾蚌似的,橇都橇不开,顿时又是烦闷又是不解。
“小鬼,你和他才认识不到一天?你就这么放心跟着他?”
无双眨着圆溜溜的杏子眼,撇撇嘴道:“我找不到路,跟着他怎么了?”
“那我也找不到路,我也要跟着你们。”望尘跟个木桩往那一站,打定了主意要跟着她。
花愠从旁边冒出来,脆声道:“姐姐,我能找得到路,不如同我走吧,你跟着他们会绕远的。”
这话说的几乎把望尘蹩脚的理由全塞了回去,他干巴巴道:“我喜欢散步,不行吗?”
话落,他转身便要跟上去,哪知不过一转眼的功夫,连个人影都找不到了。
……
无双走着走着,便觉得胸腔翻涌,仿佛有无数只小爪子去挠动,恶心感直冲喉痛。
她第一反应就是要推开无名,可胃里的感觉来的更为凶猛。
一侧身,哇一口吐了出来。
她一晚上什么都没吃,反而都是呛人的酒气。
一只手耐心地替她缕着背,梳理着她的不适。
无双皱眉,看无名的白衣也沾上了不少污物,心里不免愧疚。
“对不起,你怎么不躲开啊?”
“没关系。”无名低声一笑,将她扶进了亭子内坐下。
自己则蹲下身,抬头望着她。
“不胜酒力为何还要逞强?”
一股烦闷涌上无双心头,“不赢过那个人,我心里不舒服。”
她的轮廓逆着月光,尽数落在了无名的眼眸中,化作了一汪波光粼粼的泉。
明明白日在窗棂前明明已经看了很多遍了,但他远远觉得不够。
他始终不敢相信命运的馈赠,她是真的回来了。
也始终不敢相信命运的捉弄,他发了疯想知道这些年她过的怎么样。
思忖之际,他的手难以控制的游弋过面前人的眉心,眉尾,脸颊,唇脂……
那般的朱润,只轻轻一霎那,他便触电般的瑟缩到大氅中。
随即,无名喟叹一声,揉了揉太阳穴自持清醒,不免自嘲:又逾矩了……
发乎情止乎礼,连多看两眼,都觉得是僭越。
无双察觉到了无名的不自在,笑了下:
“徒儿啊。”
说者轻声细语,闻者千里决堤。
自那次离别后,谁能想到,再见面早已物是人非了呢。
饶是天大事情降临,也不会皱眉的无名。
却在此刻,所有情绪涌上心头,不自觉的哽咽了。
“师傅。”
……
在黑暗的一隅,有一道红色身影,默默注视了全程。
这世上没什么好怕的,可望尘却不敢再向前一步了。
直到寒气浸满了周身,衣角也被雾气揉湿。
那样的温柔,他从未给过她。
那样的毫无防备,她也从未给过他。
分明离的近在眼前,却宛若山水之隔,融不过,踏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