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地,传来的动静,只要是个人,就能明白发生了什么。
聿正康觉保持着自己的初心,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踏步远离了此处。
可随之而来的求饶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凄婉。
“饶了我们吧,求求你放过我们吧,大人,我家闺女已经定了亲,不久后就要嫁人,大人,除了这个,哪怕要我们夫妇的命都可以。”
“大人,你高抬贵手,我们夫妻就这一个女儿,还请放过他们。”
“呜呜呜呜...”
哭泣声,求饶声,此起彼伏,片刻后,有些不耐烦的男子声音这才响起。
“无知,我什么身份,你们什么身份,能看得上她,那是你们的福报。”
“大人,你行行好,行行好。”
这时,忽然一道惊恐的呵斥声传来,在夜空中显得格外清晰。
“你是什么人,敢来我家中撒野!”
“呵。”
一声冷哼,随后便是更加凄婉的哭诉。
“我的儿啊,我的儿。”
“你这畜生,杀了我大哥,早晚会遭报应的!”
就在这时,声音戛然而止,仿佛这一刻,所有东西都安静了下来。
聿正康觉心里闪过一个念头,猛地起身朝那里跃去,然而眼前的一幕,却告诉他,这一切都晚了。
一座还算宽敞的宅子里,此刻满院寂静,只留下嘀嗒嘀嗒的声音在此间回荡。
四道身影,齐齐倒在地上,都已经失去了生息。
其中那位年轻女子,一身黄色长裙被鲜血染红,俏丽的小脸蛋,精致的五官,放在整个世间,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在她旁边,是怒目而视的男子,看模样与女子有几分相似,但年纪大些,应该就是那位大哥。
他们的父母也齐齐瘫倒在一旁,锦衣华服,应该是家境不错。
或许上一刻,这一家子还在憧憬着未来的美好生活,谁知下一刻,就遭受了如此不公的命运。
一个这么大的院子,除去这四个人外,没有发现一个下人,正疑惑之时,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聿正康觉刚要离开,就被两道身影截停了下来。
这是两位养魂境后期的修士,此刻正满脸怒色地盯着自己,显然是将他当成了这一家灭门的凶手。
刚要开口解释,却听到一道低沉的呵斥声响起。
“不是他。”
闻言,那两名修士虽然还有些怀疑,不过还是让开了路。
下一刻,只见一位气宇轩昂的男子,大跨步地走了进来。
看模样,约莫不到三十,一张国字脸,满身的正气,握剑的手掌满是老茧。
只是第一眼,就瞧见了那被残忍杀害的一家四口,身子微微一颤,似乎即将倒下去。
“伯父,伯母,凌兄,霖儿,兆元来晚了。”
他攥紧了双拳,嗓音微微发颤,在那低声呢喃。
随后越来越多的人走了进来,有侍女打扮的年轻女子,还有些家丁。
他们在看到这一幕时,齐齐跪了下去。
霎时间,哭喊声再起,而这一次,却是更加撕心裂肺。
聿正康觉站在角落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望着这般场景,他心里忽然闪过了一个念头,若是刚才早先一步插手,这些人会不会就不用死了。
对方的实力明显大概率是不如自己,只要露面,这一家子就能活。
这里的动静,在寂静的濯阳城里格外喧闹,不少世家修士都曾探查过此处,发现了事情的大概后,便收回了神识,毕竟与他们无关。
而自始至终,单膝低头跪在那里的男子,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甚至连身子都没有挪动一下,如同一个死人一般。
直至那四人,被盖上了孝布经过身边时,他一个哆嗦,站起身来想要阻拦,但还是收回了手。
这时候,聿正康觉才发现,对方的眼角此刻居然淌出了血泪。
没有哭没有怒,男子就这般麻木地跟在后面,直至消失在了视线中。
而往日热闹无比的宅院里,只剩下收拾惨状的侍女家丁,此刻的他们眼中泪痕未干。
时不时有人与聿正康觉遇上,但很快又移开了视线,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他明白,这些人哪怕清楚不是自己动的手,也把他当成了凶手的同伴。
偌大的濯阳城,这一家四口的逝去,仿佛是水珠滴落江河,哪怕是一丝涟漪,都没有掀起。
就这般隐藏在黑夜中,无人发声,也无人在意。
不知道是怎么回的客栈,兜兜转转之间,居然来到了诸葛玉珏的房前。
下意识地想要敲门,但还是忍住了,正犹豫不决之时,屋内传来了女子的轻叹。
“进来吧,门没锁。”
闻言,他默默地推开了房门,随后又将其关上。
此刻屋内,只见一道倩影正端坐在桌前,那双星眸正透过幽幽夜色注视着自己。
“怎么了,这么一副失了魂的样子。”
“玉珏姐。”
聿正康觉轻唤了一声,随后将刚才发生的一切讲述了一遍。
话落,望着眼前的女子,他莫名有些心头发堵。
“我这是到底怎么了?”
见状,诸葛玉珏笑了笑,她手指轻抬,沏了一杯茶水递了过来。
“有些事情,不去经历,不去思考,你永远不会明白,就如你姐姐那般,就如我也是如此。”
端起自己眼前的瓷杯轻抿了一口。
“有些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其实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不是吗,好好想想,凤清姐为何对建延两家之间的那点算计毫不在意,
又是为何,让你与我同行?”
聿正康觉脑子乱得很,摇了摇头,这是他第一次目睹修士在人世间的作为,也是第一次面对那些凡人,起了异样的心思。
本想着来找玉珏姐解惑,却不曾想,听完这一席话后,心头的迷茫更重了。
房内沉默了许久后,诸葛玉珏站起身,朝着他嫣然一笑。
“听说早年你曾随着凤清姐外出游历过,那么这些日子,你定然也能找到心里的答案,毕竟修士也是人。”
从玉珏姐那里出来后,聿正康觉傻傻地往自己房间走去,一路上心里浮现的,都是她那张意味深长的笑脸。
随着天色逐渐亮起,鸡鸣声给这座城池带来了些许生机。
昨日的惨剧,再次如同未发生一般,不知被谁清理得干干净净,甚至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只是无人知晓,隐藏在真相之下的暗流,缓缓涌动了起来。
大清早,云渺峰还是一如既往地坚持,去了诸葛玉珏房间打招呼,可换来的依旧是婉拒。
而聿正康觉默默地坐在角落里,六神无主地望着外面的天空。
酒楼的生意依然红火,无论黑夜白天,世家子弟们都喜欢聚在那里,插科打诨,释放修行许久的压抑。
所有人似乎都不知道昨夜发生的一切,好似这种凡人的生死,对于他们俩来说,甚至不如一句谈资。
但此刻,皇城内御书房内,一位身披甲胄的将军,正跪伏在金色龙案之前,一动不动。
坐在龙椅上的男子垂首扶额,从那手指间暴起的青筋,能看出其内心熊熊燃烧的怒火。
“陛下,鹿庆公到了。”
忽然,尖利的嗓音在外响起。
闻言,男子终于抬起了头,摆了摆手,示意进来。
片刻后,一道挺拔的身影走了进去,他径直略过跪倒在地的那人,上前拜倒在桌案前,磕头高呼。
“陛下,臣子性情鲁莽,他之所求还请三思而后行。”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将军顿时惊觉,是自己的父亲来了,而且目的并不是为了帮他。
“父亲,你这是什么,伯父伯母他们死了,难道你就不心痛吗,你们不是从小到大的兄弟吗!”
面对亲子的质问,父亲选择了无视,继续朝着皇帝谏言。
“陛下,若是彻查下去,到时候必然引起那些修士的反抗,届时莫说报仇,就连城中百姓都会被牵连进去,陛下,万万三思啊。”
“鹿公,你说的朕知道,可...”
望着陷入沉思的陛下,将军立马站起身,驳斥起自己父亲的观点。
“陛下,若按臣父所说,就这般算了,那满城百姓该怎么看,那满朝文武该怎么看。”
然而这话立马遭到了对方的反对。
“你知不知道,一旦出手,势必引来世家的反扑,到时候怎么办?”
“大不了死战一场,而且我不信,这么多世家,一个个都是这么冷血无情之辈。”
“呵呵,那你可太天真了,几乎所有的世家,都是这般货色。”
“那难不成就这么算了?”
父子俩鼻孔对鼻孔,在御书房里当面吵了起来,皇帝也有些头疼,不知道此事该如何解决。
但凡自己实力足够,也不会任由这鹿公之子,跪在这里一夜。
说不得当场带人就去扬了这群世家的畜生,可一旦与之开战,接下来的报复,他没有自信能接下。
届时好不容易苟延残喘建立起来的秩序,又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正在他左右为难之时,御书房外,跑进来一个惊慌失措的小太监,只见他眼里满是震惊之色。
“陛下,有人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