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之后，程尘身上的汗水都蒸干，他已经明白炼假成真的含义，其背后代表是这个世界的反抗，不甘于成为他人的过去之影。
‘炼假成真，最终是要成为真正的自我，但是......我的道路，是这样吗？’
程尘不禁在心中自问，先前没有细思，但现在...他不是「虚海」之人，应该没有那种特质，不需要成为自己。
程尘抬头看一眼，导师没有异样，显得并不急切，于是他继续思考，王超说完后一直在自顾自喝水，显然在等他消化那些信息。
根据目前状况，程尘将所有信息汇总，首先，他......因某种未知原因来到这个世界，而后进入「虚海」。
「虚海」是个游戏，从「虚海—神域」可进入「副本」。
‘「副本」有许多，通天域正是其中之一，这个通天域副本，其连接有几乎无穷的大小世界。’
‘通天域与世界都被本土人称作「幻界」，所有幻界与幻界之外的空间被称作「幻海」。’
‘此刻的关键，在幻海，幻海大世界是一个诡异的世界，祂很可能是某个更强大世界或存在的投影。’
‘其中的人事物有很多甚至绝大部分都受那个未知存在影响，几如操控，宛如剧本，而人身处其中甚至难以察觉。’
程尘又看了眼王超，见他还是淡定自如，便低下头做了总结。
‘这种真相导致幻海之人将幻海视作「虚假」，于是，炼假成真的目标产生，新的追求必然伴随旧制的崩塌。’
‘在幻海之人决意变革之时，发生了某种大事，最终演变为纪元更迭的灾难。’
‘灾难过后，幸存的人来到了通天域，而通天域...很大可能不会陷入那种境地！’
结合之前看过的通天纪记载，程尘很快还原出一个大概，而判断通天域的情况，则是根据王超的反应。
在程尘看来，王超不像是喜欢伪装、遮掩之人，应该不屑于掩饰自己的情绪，从一开始，他说这历史缘由便没有什么变化。
因此，程尘断定，那种命运很大可能影响不到通天域。
这个世界的历史变革，在于通天二字！
‘通天，通天，对于将幻海视作虚假的人来说，怎样的情况算是通天？恐怕，唯有真实。’
‘通天域，是否与神域有关？所谓真实......’
程尘深吸一口气，而后缓缓吐出，现在是武道教学，他竟然在搞历史！耽搁这么长时间！
此刻，程尘终于想起自己是来学习武道。
“导师，我好了！我们什么时候开始下一环？接下来要做什么？”
闻言，王超放下茶杯，不紧不慢道：“不要急切，今天的安排便是让你了解些理论，谈古论今。”
“历史是重要的人生宝库，武学需要积累。”
程尘不为所动，见此，王超继续敲打道：“武道不止是技击，强大的体魄与技法只是表象，力量的根本在于其中之理——武学！”
“所谓武学，追根溯源才能探其根本，挖掘其本质！”
程尘若有所思，武学与武道之说，古来有之，但他对其概念却是非常模糊，难分其二，此刻隐隐间却有些明悟。
“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历史兴替，其中多少人演绎？众生万相！”
“武者需要积累，人生感悟远比一时的力量与修为重要得多，武者，境界才是根本。”
王超说了这许多程尘虽有些明悟，但到底不得要领，没有彻悟，不得通透，不过他却是知道轻重，能听劝。
此时程尘也是压下心中迫切，与王超谈论起来。
“导师，炼假成真只能以超凡道成就吗？通天域是超凡类文明？”
“你这个问题问得好。”
王超赞许一声，也不管他思维怎样跳脱，直接从探讨转到实现之法。
“通天域是超凡与科技类文明，之所以你认为炼假成真是以超凡道成就，那是你目前接触的东西太少，且不够深刻。”
“所谓科技即是科学和技术，技术是前者衍生，而科学，其实就是理学、道学、神学等等，它们并无不同，其本质都是一门探寻真理和法则的知识体系。”
“超凡与科技最大的分别，在于工业及其可复制性，在于效率！”
“一个古修士，想要获得强大体魄，他得先养后锻，再炼，期间还要服食进补，修复损伤，但若以科技手段，只需一个手术，或者一瓶药剂便是足以。”
“两者说来其实各有优劣，单论效果都是差不多，只是其中效率......呵呵。”
王超说着便是停下，轻笑两声，其意不言而明，工业制造，其数一天千百上亿不算多，修士炼体一年五载不算长。
“既是这样，效率天差地别，但通天域还是以超凡道居多？莫非是科技强化有弊病，缺漏太多？”
程尘还是被心绪影响，迫切想要力量，不过，若是不能走到最高，弱小的力量并不能改变大局，于大局无益便是断途。
“不，以前的科技或有漏缺，但通天域的科技已达古今之顶峰，没有缺漏，所谓弊病也只是快速提升的力量难以掌控。”
“算得上是完美无缺！”
王超傲然开口，语气丝毫不将先前所言璀璨时代、巅峰文明放在眼中，目空一切，可以说傲慢，但这也是绝对自信，唯有真正强大到不可思议的文明才能蕴养，是唯我独尊的气魄！
“不过，你所说也确实属实，通天域仍是以超凡道居多。”
“比起超凡与科技类文明，祂看起来更像一个超凡道走到极致的文明，超凡道有的祂有，超凡道没有而科技道有的，祂也有！”
“其实通天域已经不算超凡与科技类文明，祂几乎将科技彻底融入了超凡道，我认为，可以引申出一个新的文明种类——超凡科技文明！”
说话间，王超唤出天网，再次申请将通天域文明类属从「超凡与科技类文明」更改为「超凡科技文明」，新增类别！
只是下一刻，程尘立马看到一个警告弹幕——「禁止短期重复申请同一待审核事件！」
“哼！有什么好审核的，这样明显的事实还要讨论不成？”
王超不满地抨击一句，将天网关闭，重新看向程尘，接着说道：“我刚才说得应该足够清楚了，通天域几乎将科技彻底融入了超凡道。”
程尘忙不迭点头，表示理解，王超顿了一秒，还是决定讲解一下。
“简单点说，就是通天域统一了超凡与科技，使两者不再有区分！”
“大道三千，殊途同归！重要的不是统一超凡与科技的名头，而是其深层内涵。”
“举个例子。”王超抬掌划过身前，示意。
他指着石桌上看起来包浆的老木，道：“这些茶具我并没有携带，也不是放置于别处空间，而是在刚才，借助天网的力量凭空制造。”
王超停顿两秒，接着说：“说是凭空也不准确，你是否了解过科学体系的量子理论？”
程尘点头，他大概已经猜到一些，只是还不确定，一些具体不甚清晰，因此，并未开口。
王超继续道：“量子理论有一个真空涨落的说法，说的是空间中有无数微小粒子随机出现或消失。”
“假定这个理论正确，再假设，这种随机出现或消失的粒子，可以被我利用。”
说到这里，王超再次停顿，右手伸向茶具上方空无一物之处，而后，他目光深邃地凝视程尘，伸出拇指、食指、中指，缓缓合拢。
程尘看到，一种璀璨的光辉在其中氤氲！
“那么，我就可以将它们凝聚，按照物质结构组装，从最小的量子开始，组合出亚原子、原子。”
难以言喻的光辉，程尘从未见过如此璀璨而绚丽的光芒，氤氲、变换，有种极致而纯净的美，美到无法言喻，像是创世之光，被拘束在方寸之间。
光芒以极不合理的方式衰落，王超三指之间似有一个圆形范围，出了这个范围，那光芒便只如一个寻常光源，闪烁萤火之光。
但程尘不知为何，他能够看见那圆形之内，见到那阐释天地之理的玄妙光辉，这光芒，即便只泄出一缕便能超越恒星！
“再用原子组装出分子、用分子组装出我们看到的，一般意义上的物质——宏观物体！”
王超没有停顿，他一口气说完，手中的光芒随其述说飞速变幻。
圆形、椭圆形，扁长形，最终，光芒如叶，至此其光辉极速消弱，直到......一片与先前所用毫无分别的茶叶凭空而生！
每一分纹理，每一寸叶体，甚至每一个细胞，每一个原子都与先前投入壶中的别无二致。
震撼，这一刻程尘确实感受到一种震撼，不仅是为这创物之举，还有在此期间见到的景色。
体内仿佛窜出一股电流，深入骨髓的瘙痒，心中有股悸动，原始而纯粹，仿佛压抑许久，将要喷发，意识深处似有神只，将要苏醒。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
十几秒，在这几句话的功夫程尘仿佛见到真理，久久不能回神！
他感觉自己似乎升华，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受，世界仿佛变得清晰，愈加灵动，与先前无二，毫无变化的景色似乎多出许多趣味。
程尘逐渐放空大脑，双目无神，心中无波，脑域变得空灵，这是顿悟，他用心体会，暂时忽略周边的一切。
十分钟后，程尘逐渐恢复，眼中神光旺盛，灵动而活泼，大脑更加清明，思维敏捷而迅速。
“你很不错，竟然凭借观看「炼虚」而顿悟，这说明你悟性非凡，将来会有极高的成就！”
程尘起身向王超行了一礼，表示感谢，没有他演示「炼虚」便没有他的顿悟，这是机缘，也是因果，程尘记在心中，且刚才王超为他护道，此亦是恩情。
程尘重新坐下，王超接着先前话题，但他决定讲得再深入一些，他先是介绍刚才的名词。
“我方才凭空造物的手段，唤作「炼虚」。”
“本来这不是你现在该接触的领域，但你悟性非凡，我却能与你说道一二。”
‘不是现在该接触，那至少是高我两个境界，二阶？不，应该最少三阶。’
程尘脑中闪电般划过思绪，面上不变，点头示意了解，见程尘同意，王超便接着说道：“所谓量子涨落并不能解释炼虚的原理，它只能让你更好理解。”
“以你的悟性，想必已经明白我先前举例。”
程尘继续点头，所谓量子涨落加以利用而造物，便是借助这炼虚，撬动真空涨落的粒子化作实质，使其长期存在。
“我先前举例，为说明超凡与科技已是统一，现在我再解释一番。”
“「炼虚」，它可以说是一种结合超凡与科技的神通，超凡的是能力、手段，科技的是理念，比如效率和可重复性。”
“其具体原理，是借助高阶修士一种影响天地的能力，撬动世界平衡，从而衍生造化！”
“衍生造化，需要妙到巅毫，需要无尽详细的数据，那种数据信息庞大到堪称恐怖，常人不可能完全记忆，所以，通常情况我们会有一个数据库作为支撑。”
“而这个数据库，可以是我们自己，也可以是设备仪器，甚至可以是...天地！”
“我们以科学体系的逻辑，将超凡道的神通，打造成了堪比工业的超级工具，并将其体系的知识与理论纳入其中，使其达到更加强大的效果。”
“比如物质的详细信息，还有严苛到极致的物理法则，这些在古时的修士群体中鲜有人关注，几乎无人问津，而在通天域，这些都是必修的基础！”
“还有术法神通，它们其实既可以叫术法与神通，也可以叫科技！”
“原生的术法神通可以叫生物科技，经转化为机械则是机械科技，这些都不过一个名头，其原理与本质并无分别。”
“这便是超凡与科技统一，两者无区分，再没有明显的界限。”
程尘再次点头，话题说到这里已经忘了一开始的目的，但他已经得到好处，他还能说什么？他只能继续工作！
好在，王超似乎没有忘记程尘最初想要以科技手段获得力量，只见他继续开口，沉稳有力的声音传荡。
“大道殊途同归，做到这一点便几乎得道！”
“因此，通天域成了古今最强大的文明，也是因此，通天域的超凡者几乎不再借助科技造物。”
“现在回到你最初的问题，炼假成真是否只能以超凡道成就？”
王超停下倒了杯茶，喝完后对程尘问道：“这个问题，你现在可有答案？”
程尘惊了，绕了这么久，原来你就是为了这个？想起那位食堂阿姨，她口中的王导师教学有一手，这可不是有一手那么简单了吧？而且你哪里看出来他不爱说话啊？
这一刻程尘转职成了吐槽役，疯狂在脑海中逼逼，但这些都是杂念，顿悟后他的大脑仿佛开通多线程，一心多用还差些，但集中精神一心二用却是可以做到。
此时程尘一边思考问题，脑海中一边冒出各种各样的杂念。
没办法，一时心思活络起来，还没适应，就像过度活跃会成为多动症一样，程尘明显还需适应一段时间。
“我觉得......”
程尘话刚出口便顿住，他停下了，此刻，他意识到一个问题，他，过于软弱了，不够坚定。
沉吟片刻，程尘再次开口，这次还是一样开头，语气却不复往常，只是纯粹表达意见，而不是游移。
“我觉得，炼假成真不止是能以超凡道成就，但，在通天域，在幻海，只能以超凡道成就。”
王超被程尘的变化吸引，多看了一眼，目中多了些赞赏，他开口，再次问道：“哦？为何？”
程尘调整了下姿势，手抚上石桌，轻轻敲击，目中有智慧光闪烁。
“因为幻海，是「假」的。”
“炼假成真，修行理念，说到底还是一种生命蜕变，是一种升华，只不过它更为激烈，更为彻底，也更为浩大。”
“若是修炼，便是自我改造，循序渐进，会有一个适应的过程。”
“但科技最重效率，因此，改造必然远比修炼迅速，也更为彻底，甚至非人。”
“要成真，便要炼就真实的自己，想必，没有人愿意借助外物将自己一朝变换，即使循序渐进，以外物也总会有膈应。”
“这是一个普通的正常人该有的反应，生命天然对入侵之物的排斥，因此，即便科技飞升会有，也不能是主流。”
“还有一点......修炼，也许对心灵与意识层面的改造会是重点，智慧生命何以存在？”
程尘手指敲击的速度不自觉加快，声音逐渐低微到不可闻，陷入沉思，但王超何许人也？耳聪目明，千里外花开能见响，听到这低微自语真是简单寻常。
此时他露出惊异之色，想不到程尘一个还未入门的原人也能有这样直叩真灵的发问。
王超眼中打量之色愈浓，心中自语：‘一个顿悟，竟让他直接脱胎不成？’
许久后，程尘思考不出结果，反应过来自己又陷入内耗，空想臆想，没有根据，平白浪费许多时间，内心不由地就是一声轻叹。
程尘抬起头来，心中顿时一惊，导师王超正目光如炬，严肃地盯着自己，程尘感到疑惑，当即便开口问道：“导师？有什么问题？”
王超收回目光，平淡道：“没事，你先前的回答很好。”
程尘若有所思，反问道：“不知导师对此怎么看？”
王超不以为意，轻笑两声回道：“你说的很对，但不是全部。”
王超伸出三根手指，说：“还有三点。”
“其一，超凡道远比科技更为便利，其二，炼假成真，最好还是自我蜕变，经大能前辈研究，最终一步若以外物蜕变或将遭遇未知变数。”
“其三！”说到这里，王超不自觉站了起来，声音激昂，气息也隐隐震动起伏。
“通天域的超凡道途即将开辟至前所未有的境界！那是一种超越此前一切的蜕变与升华！”
“根据推演，抵达这一境界不仅能证得「真实」，更是能够得真正逍遥！”
“有朝一日蜕凡尘，我自扶摇诸天上！那是我等超凡者梦寐以求的境界！”
面对整个幻海追求了亿万年的道果，王超也不由得露出向往神情。
程尘却有些懵，不知导师为何激动，他对境界认知还不够深刻，无法理解这含义，也不知其代表什么，只是猜测——大概......
类似成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