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明枝睁开眼睛的时候，一个青衣少年正站在她面前，眼神沉痛地看着她。
“你是谁？”她问道。
青衣少年轻声道：“小主人我是琉璃，商烬被煞气夺了身体，如今天道崩裂，你的神魂就要散了，这个世界也要消失了。”
“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或许，这就是命数吧。”少年长叹一声，脸上悲怆之色明显，他伸手扶起厉明枝。
“煞气抢夺了他的肉身之后，妄图吞噬魔脉，可惜反被魔脉重伤，小主人…我用尽最后的灵力维持着你的神魂，你快走吧。”
“那你呢？ 没了天道灵力你怎么办？”
少年摸了摸她手上的伤口，轻轻一笑，道：“我本就是天道的一部分，天道不存，我也没有独存于世间的道理。”
“…可我又能去哪里呢？”
“小主人你……”
他的话未完，崩塌碎裂的声音乍然响起，少年焦急地运转周身灵力，纯净的白色光芒将厉明枝温柔地包裹起来。
她耳边只剩下少年那若有似无的气息：“小主人，与你相识相知这数万载我很高兴，而今能将你安全送出去，琉璃幸不辱命。”
“不、不可以！琉璃不要，琉璃！”
眼泪不知何时奔涌而出，厉明枝眼睁睁地看着少年的身体渐渐透明，最后化作一根满是裂痕的琉璃玉簪。
——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桀桀桀，你瞧瞧，你连一根簪子都护不住，还妄称什么主神哈哈哈。”
一缕黑雾瞬间缠上琉璃玉簪，在她碎裂的目光中一点一点的将簪子碾成齑粉。
“住手，放开他！”
“哈哈哈，愚蠢，愚蠢至极！”
“快住手啊！”
“天道都被我毁了，你这个所谓的主神还有何用！哈哈哈哈，不如将你的神魂献祭给我，让我一并吞了吧。”
厉明枝双眼通红，护着她的白光被震开，她直直地跪下去，忍着浑身的痛意爬到琉璃玉簪的残末旁，将那些齑粉一点点拢在掌心。
明媚娇艳的脸上，泪痕遍布，额间似有金色的印记若隐若现。
天道崩塌，琉璃湮灭，她该怎么办？就这么放弃吗？
耳边传来阴桀的叹息：“对，你什么都做不了，天道分明在玩弄你啊，不如将神魂交给我，我替你彻底毁了这里……”
掌心的齑粉在瞬息间化为一簇簇熊熊火焰，厉明枝轻轻抬手凝聚火焰，而后对准自己的灵台，猛地拍下……
火焰仿佛认主一般，避开厉明枝，刹那间化为红莲业火精准地冲向她身后的那缕煞气。
她在火焰中缓缓站起来，转过身，眼眸灼灼，在业火星辰的映衬下，厉明枝的容色如皎洁之月，娇艳逼人，圣洁清冷。
“拙劣的把戏！”
她盯着煞气，冷声喝道。
“不可能！这不可能！！”
煞气叫声尖锐。
厉明枝看着煞气微微一笑，双手结印：“昭昭司天，奉以神魂，星辰之焱，覆映吾身，灭！”
带着点点白光的业火将黑雾吞噬，上古煞气彻底被厉明枝的业火烧了个干净，弹指间便被摧毁的无踪无迹。
掌心业火尚未消散，她动作略微僵硬地擦掉脸上的泪珠，此刻她的灵台清明，一簇小小的火焰缓缓化成一道火红色的光点落在灵台上，那火红色的光点周围还有星星点点的亮光围绕着。
梦境在顷刻间坍塌破灭。
厉明枝动了动僵住的身体，缓缓地松了口气。
“无欲则刚，天道自衡，明澈无畏，大道至简。”她轻声呢喃着这句话，过了许久才察觉身边似乎少了个人。
“商烬呢？难道他没和我在一块？”
步子刚刚踏出，厉明枝所在之处就像是无数个遍布裂痕的镜子，顷刻间轰然碎裂。
“小主人！”
熟悉的白光萦绕在她的周身，琉璃带着哭腔的声音及时出现。
“琉璃？”她怔住，抬手接住完好的琉璃玉簪，欣喜道，“你没事，太好了。”
“我当然没事啊，小主人你们刚才被煞气困住了。”
轰隆——
雷声轰鸣，把头顶的苍穹震得隆隆作响，厉明枝握住簪子仰头一望，就看见天边乌云压顶，来势汹汹，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宫殿之上，穹顶之处，黑沉如墨。
乌云之下，殿阁之中，魔气横生。
“是商烬！”琉璃大声道，“小主人快压制住他体内的魔气！”
厉明枝点点头，踉跄地突破魔气构筑的禁制后，她看着锦榻上的商烬，一手飞速结印，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结印后她的指尖凝聚一簇萦绕着星光的火焰。
“星辰之焱！”琉璃的声音激动不已，“是星辰之焱，小主人你得到了星辰之焱。”
重新将魔气封印回商烬的体内，厉明枝已经精疲力尽。
她一下子就瘫坐在地上，靠着他的床榻边缘，仰头望着窗外的天色。
此时天光大亮，阳光投射进来正好落在厉明枝精致的眉眼上，仿佛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睫翼微微颤动，双眸灿如星辉。
商烬睁开眼睛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厉明枝。
美人如斯，韶华无尽，明眸善睐，容光倾国。
—————
“你醒了？”
“嗯。”
商烬还没坐起来，就看见方才被他直勾勾地盯着的少女，已经转过了身，满眼疲惫地看向他。
他们忽然沉默了下来，暖阁里气氛凝滞。
厉明枝偷偷用余光看了他许久，直到对方的视线与自己交汇。
“你…有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厉明枝尴尬地摸了摸耳垂。
“没什么感觉。”商烬回答道。
然后，他直视着厉明枝的脸，缓缓道：“就是做了一个梦。”
“梦？”厉明枝凑上前，“什么样的梦？”
“是一个不太好的梦，”商烬撞上厉明枝的丝毫不加掩饰的目光，生生顿住，反问道，“你对我的梦很好奇？”
“我…不，不好奇。”厉明枝哽住，讪笑道，“一点儿也不好奇。”
说着，她就从地上站起来，十分不自然地活动着自己的手脚，边往外走边嘟囔着：“既然你没事的话，我就回浮温阁了，哎呀呀，这一宿折腾的，可累坏本郡主了。”
一直到她的身影在门外消失，商烬的目光都追随着她，哪怕他神情冷淡。
不过，在厉明枝离开之后，他却忽然轻笑一声。
在那个梦里，他记得，有厉明枝。
梦中，她紧紧抓住他的手，眼眸明亮如夜晚的星辰，精致且明媚的小脸上满是执着。
在熊熊大火中，也是她立于他的身前，替他遮挡住一切黑暗侵袭，湛若神女般划破一切想要吞噬掉他的东西。
梦里的厉明枝，耀眼且美丽，明媚且张扬，是世间难寻的殊色。
只是…商烬微微垂眸，看着自己的掌心：只是她的这份明媚，会让他觉得自己更加不堪。
“厉明枝，我还是讨厌你。”
他的声音很轻，掉在空气里，风一吹就散了：“我讨厌你朝气的模样，讨厌你明媚的可以侵占人心的笑容。”
——所以，只有我可以讨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