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宣望着眼前沐颜天真的女儿，竟然笑出了声。
他道轻蔑的说道：“你母亲活着的时候，不喜欢你，她亦为你所害。没想到她死了这么多年，你现在又在这儿和朕装什么母女情深的戏码，真是可笑。”
李宣笑起来的时候，眉眼间和李望宸很像。只是一个给人一种皮笑肉不笑的感觉，一个则是清爽阳朗的少年感。
澄凉的眼神更冷了，仿若永不会融化的万年坚冰，让人生畏。
李宣知道，她今天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
李宣想起先帝临终前的嘱托。先帝临终前，将可以和慕寒天师联络的通衢纸传给了他，还嘱咐他，道门的神通历来为帝王所忌惮，能用则用，如不能用，不到万不得已，也不要轻易得罪他们，要维系好他们之间微妙的平衡关系。
李宣知道澄凉是那个神来无影去无踪的昔日天师之首的弟子，他不欲与她撕破脸。
李宣想到反正他已经被澄凉给识破了，既然瞒不住，索性告诉她也无妨。
李宣坐在后面的坐榻上，眼神中流露出深情和痴迷，深深望那幅画中身穿巫族服饰的女子，道：“是，你说的没错。我爱慕你的母亲，她是我这一生最爱之人。可也是我，借皇后的手，将她葬送。”
他真的承认了。
此刻，澄凉三岁之前，和母亲为数不多的一点一滴的记忆齐齐闯进她的脑海中。
连她自己都感觉到，她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崩溃。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是你的义妹啊，她是真心将你当成兄长一般敬爱的。”
李宣斥道：“因为朕是太子，是帝王！既然要登上那万人之巅，就不能优柔寡断，儿女情长。
别说是一个没有血缘的什么妹妹，就算是至亲之人，只要挡了朕的前路，朕也会毫不犹豫的扫清。
何况我这么爱她，她却从来没有在乎过我。她既然心中无我，我又何必为了她放弃自己的前程。”
澄凉没想到，坐在她面前，统治这样一个庞大帝国的陛下，竟是这样一个冷血无情的人。
“······，你害死了她，这十年来，你可曾对她有过半分的愧疚？”话一出口，澄凉就后悔了。他那样的人，何来愧疚？
果然，李宣默了一下，开口道：“沐颜，她是朕这一生最珍重之人，是朕一生都忘不了的云上月，雾中花。
可也是朕，亲手将她推入必死之地，朕对她怎能不愧，不疚？
但朕不后悔，不管重来多少次，朕都不会放过她。
朕是君王，不能为了一个女人便昏了头脑，不顾大局。”
他说的冠冕堂皇，却永远也无法掩饰他的卑劣行径。
澄凉看着他，头一次知道，原来天家无情，帝王寡恩原是这样的。
澄凉无力的闭上眼睛，消化心中无边的失望恨海。
她已经知道了真相，可她不能杀了李宣替长公主报仇。
生而不养，断指可还。澄凉已经为了长公主，她这个生身母亲而甘冒天下之大不韪，面刺皇帝之过，她不会再为了她做更多了。
而且方才澄凉释放威压，已经被李宣身上的紫薇真元给震击的受了内伤。若是真的杀了他，那她自己也必遭天谴，永世不入轮回。
李宣也知道，澄凉就算知道了真相也不敢对他做什么。只因他抱着“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样的意思。
李宣只是坐在那里，手中漫不经心，翻来覆去的把玩着一只帝王绿翡翠珠串，却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他用眼角的余光俯视着澄凉，决定对沐颜和陈长渊生的这个桀骜的女儿最后一击。
李宣道：“你母亲聪慧，她早就猜到是真朕想要她的命。临终前，她说她不怪我，自从她道出那一句‘非天命之人，汝当好自为之’之后，就注定了必死结局。只是，她让你背了黑锅。”
澄凉懵了，眼神变得虚无，心中疼得翻江倒海。自从大师兄羽化，二师兄入世之后，她已经许久没有过这般的心痛了。
原来是这样，那个身为她母亲的人，对于杀害她的凶手们，没有丝毫怨怼。甚至还为了维护他们，为了维护她的义兄，好友，甘愿将罪名加诸在她不满三岁的幼女身上。
可笑澄凉这样一个那么怕麻烦的人，生平第一次想为家人做些什么。冲冠一怒为亲娘，竟遭到如此背刺。纵是铁石心肠的人听了，也不免唏嘘。
澄凉着实没想到，自己的确是个笑话。
李宣或许也觉到了她的悲惨，施舍一般的说道：“这次京城时疫，你也算是有功之臣。朕前儿个还和太后商量，说要赏赐你。
邱玄机快要致仕了，朕打算晋你为司天监监正，顶替他的位置。赐留淮膏腴之地的封地食邑给你，再赐你京城郡主府邸一座，良田千顷。如何？”
这些条件和赏赐，不可谓不丰厚。折算成银子，是澄凉一辈子都没见过的巨款。
李宣原以为，自己赐给她如此殊荣，她定然会感恩戴德的立马跪下谢恩。
可谁知，澄凉连眼神都没给他一个，淡淡道：“多谢陛下，可我不需要这些。”
李宣见她拒绝，也没脑，还以为是她出家人的假清高在作祟，遂说道：“哦，你可想好了。那可是司天监监正之位，你会成为大雍乃至有史记载以来，最年轻的一品正官，连陆斐斗无法和你相较。
况且大雍四百年来从未立过国师，监正便是大雍道门之首。你可要想好了，朕只给你这一次机会。”
澄凉道：“多谢陛下和太后抬爱了。只是陛下所赐，皆非我所愿。臣之所向，另有其他。”
“哦？”这李宣倒是来了兴趣。原来不是假清高，而是另有所爱。
李宣没想到，澄凉竟然真的拒绝。难道还有什么比监正之位还吸引澄凉的吗？李宣几乎要以为，她想要的是皇城锁珑塔中的国宝了呢。
澄凉是有功之臣，李宣没道理拒绝她。而且，他真的有些好奇澄凉所求之物。于是李宣问道：“朕竟不知，陈卿所求为何？”
澄凉拱手道：“臣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