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梦将装满水的脸盆放到架子上,低声道:“王妃,王爷一大早便进宫了。”
温怀蝶坐在梳妆镜前一袭烟霞红外裳,镜子里那张脸哪里还看得出一丝病态。
“旭昌帝的圣旨上没写清楚,他不能直接降罪于温建林,最多就是训斥两句,如今苍傲国皇帝、世家和武冥王三股势力相争,谁也奈何不了对方,平衡就是用来打破的。”
怜梦递上毛巾:“王妃说的是。”
代嫁一事会导致旭昌帝对以温建林代表的世家更为不满,同时也加重了阎翰云与世家之间的矛盾。
若此时太子赵宗杰提出要娶温怀蕊为太子妃,对旭昌帝的威胁便会变得更大。
皇帝就更容不下世家了。
温怀蝶开口道:“东陵的人到哪里了?”
怜梦:“还有十日便会抵达京城,消息还有三日鸿胪寺便会收到。”
守在屋外的侍卫嗓门特别大:“回禀王妃,周侧妃前来请安,正在院外等候。”
温怀蝶斜眼看向怜梦:“这武冥王府一个丫鬟婢女都没有,后院已经有女主人,肯定会招新人,让冰夏进来。”
怜梦眼珠一转,“奴婢知道了。”
房门打开,周雅寒带着婢女跨过门槛。
她见到坐在上首的温怀蝶时,先是感到错愕,怀疑自己看错了人。
怎么不是温怀蕊?
想到屋外侍卫的神色并无异常,周雅寒迟疑地屈膝行礼道:“妾身周氏拜见王妃。”
温怀蝶慢悠悠道:“坐吧。”
旭昌帝真的有给阎翰云认真挑女人,样貌就没一个普通的。
周雅寒坐在椅子上,一张精致的鹅蛋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妾身一直以为王爷娶的是温怀蕊,没想到今日一见另有其人。”
“只是好像从未在京城名门闺秀中见过王妃,妾身心中着实有点好奇。”
温怀蝶面色从容,说出去的话不卑不亢:“本妃乃是温丞相的嫡长女温怀蝶,六岁之后便不在府中长大,周侧妃自然没见过,不过以后我们见面的次数不会少,迟早相看两生厌。”
周雅寒神色复杂,她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
说话如此不客气,看来脾气不小。
光是这副天姿国色的样貌,周雅寒就自知比不上,是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王妃说笑了,都是王爷的女人,我们自当姐妹相称,以后一定会相处的十分融洽。”
温怀蝶抬手放下膝上,移开视线全然没把她放在眼里,“见也见了,本妃也懒得留人,周侧妃回去吧。”
周雅寒站起身:“妾身告退。”
守在屋外的侍卫见周雅寒带着婢女出去,好奇地往院子里瞧了一眼。
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不是说三个女人一台戏。
这可是正室和侧室的第一次交锋。
王爷这么多年一个女人都没有,这一下子娶了俩,可有好戏看了。
怜梦道:“王妃,周雅寒会武功。”
温怀蝶早就看出来了,“旭昌帝派到武冥王府的细作,如果一点武功都不会,怎么在暗卫的眼皮子底下打探消息。”
周雅寒回到千落阁后立刻对贴身婢女吩咐道:“你马上出去打听一下这位新王妃的底细,王爷入宫肯定也是为了这件事。”
原以为竞争对手是温怀蕊,突然冒出来一个温怀蝶,把她的心理准备全部打乱了。
而此时朝堂上的气氛也非常的紧张。
当文武百官见昨日刚成婚,本应该正在休婚假的武冥王跟在旭昌帝的后面进来,不免有些困惑。
再看皇帝的脸色,那叫一个黑如墨,这是心情极为不好,压着火气呢。
一时间人人自危,生怕这怒火发到他们的头上。
温建林摇头偷瞄一眼旭昌帝的脸色。
阎翰云这么早便进了宫,看来替嫁一事皇上已经知晓。
旭昌帝头上的冠晃动的厉害,扬声怒火尽发:“丞相温建林,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违背朕的旨意,我看你温氏一脉的人头是不想要了。”
温建林当即跪下,假装惶恐道:“微臣不解,微臣从未违背过皇上的旨意,实在冤枉。”
旭昌帝哼哼一声:“冤枉?朕看你是胆子太大,朕分明赐婚温怀蕊于武冥王,你告诉朕,你嫁过去的是谁?”
温建林抬起头看起来表情十分错愕:“皇上,您难道不是赐婚微臣的嫡长女温怀蝶为武冥王正妃,而是嫡次女?微臣惶恐,误解了皇上的旨意,哪知嫡姐还未成婚,皇上会先赐婚于妹妹。”
旭昌帝被温建林的话气到脑子冒泡,将砚台用力地砸向温建林头。
当场破了个大口子,出血了。
“难道你会认为朕会将一个在乡下长大的女子赐给武冥王当正妃?这个人还是罪臣安盼山的外孙女。”
温建林连连磕头求饶:“皇上,当年之事与小女一点关系都没有,她只是一个无辜的孩子,是微臣的亲生女儿,送到乡下也只不过是为了躲避京城的流言蜚语,在微臣的心中,两个女儿一直都是一样的。”
兵部尚书站出来跪下道:“皇上,温怀蝶乃是温丞相的嫡长女,圣旨上只说嫡女温氏,丞相误解了皇上的旨意也是情有可原。”
国师站出来帮衬:“皇上,依臣看,此乃天赐良缘,说明武冥王与温丞相的嫡女乃是天定姻缘,才会如此这般误打误撞。”
旭昌帝盯着跪在地上的三人,脸色极差。
这些人全是世家出身,现在都站出来帮温建林说话,分别没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阎翰云幽幽开口道:“温丞相口口声声说对两个女儿并无差别,可昨日本王迎娶的王妃所带的嫁妆全是粗布麻衣,加起来连一百两银子都不到。听闻温怀蕊在宝衣阁定的一件衣服就要三百两银子,还不止一套,当真是一碗水端平,让本王开了眼。”
温建林面色铁青,只有一百两不到?
嫁妆之事他全权交给梅氏处理,没想到她会这般的敷衍,在朝堂上打了他的脸。
“应当是下人弄错了。”
阎翰云嘲讽道:“当年温丞相与安半梦可谓是一对世人称赞的佳偶,谁曾向安半梦刚死温丞相连头七都没过就抬妾为妻,将患有心疾女儿送到庄子上。”
“昨日洞房花烛,本王的王妃当场心疾发作,想必这些年来温丞相也没好好照顾她,当真是薄情寡义,过河拆桥。”
当年若是没有安盼山帮忙,温建林又怎么会年纪轻轻就当上丞相。
温建林咬牙切齿道:“小女的心疾之症从娘胎里出来便有,能活到如今这般年岁已经是不易。”
阎翰云嗤笑一声:“若真的担心,嫁妆单子怎会这般简陋,难道是还有田庄商铺的地契没给?”
“知道有病,也不知道多放些上好的珍贵药材,本王记得前些日子皇上才赐给温丞相一棵千年人参,本王觉得用来给本王的王妃补身体正好,温丞相这般疼爱嫡长女,想必不会舍不得。”
温建林笑得十分僵硬,他抬头看向坐在上位的旭昌帝。
旭昌帝巴不得阎翰云和世家结仇,当即帮衬道:“武冥王说的在理,那棵人参用来给心疾之人补身体最合适不过,这还没送过去的嫁妆可得尽快送过去。”
温建林咬牙回道:“微臣正有此意,今日回去便派人将东西送到武冥王府。”
如今只能花钱消灾了。
旭昌帝笑着对阎翰云说道:“婚事已成,就算错了也没有退回去的道理,既然武冥王王妃身体不好,那朕再赐几个妾室给你如何?”
阎翰云拒绝道:“不用,王妃身体虽不好,多补补想必也能痊愈,大不了微臣帮她寻遍天下名医治疗。”
文武百官,连带着旭昌帝都有些诧异。
温怀蝶是什么身份他们都清楚,那可是罪臣安盼山的外孙女。
根本不配当阎翰云的王妃。
这已经是赤裸裸地羞辱他了。
阎翰云不仅不想将人废了,还要给她治病,。
他若真的这般宽宏大量,也不会在新婚第二天便进宫闹上这么一场了。
旭昌帝问道:“听起来武冥王好像挺满意这位误打误撞的新婚王妃?”
阎翰云一双有神的鹰眼坦然直视,不见丝毫怯弱,只有不满:“只有容貌不输本王的女子才配的上当本王的王妃,当初皇上赐婚,微臣心里其实是有些嫌弃的,毕竟温怀蕊那张脸摆在本王的眼前,本王都看不下,着实丑的令人恶心。”
阎翰云一句话骂了在场三个身份最尊贵的人。
骂旭昌帝脑子糊涂,在圣旨里写了那么多夸赞温怀蕊的词语。
骂太子赵宗杰眼瞎,喜欢上这样一个他看一眼都觉得恶心的丑女。
还将温建林最看重的嫡女贬低到尘埃。
以后哪还有高官子弟敢娶,若是真的娶了,岂不是说他们喜欢丑女?
皇上强行赐婚的这两道圣旨,武冥王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顶了回去。
说是打了皇上的脸也不为过。
强硬到如此地步,就连双腿残疾也不容欺辱分毫。
旭昌帝面目狰狞,却又不能发火,笑里藏刀:“武冥王喜欢便好,若温怀蝶当真如此貌美,哪天可得带过来给朕瞧瞧,到底是怎样一位佳人。”
温建林回府后怒气横生地打了梅氏一巴掌:“眼皮子这般浅薄,害我在文武百官面前丢尽脸。”
梅氏捂着脸,眼眶含泪道:“老爷,您这是何意,妾身做错了什么?”
温建林一手插着腰,一手指着梅氏的鼻子骂道:“我问你,昨日那些嫁妆箱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梅氏脸色微白,“都是一些布料,不是您说没必要给怀蝶带太贵重的嫁妆么。”
温建林抬手又给了她一巴掌:“我说不带太贵重的,可也没说全是粗布麻衣。”
“不到一百两,阎翰云在朝堂上指着我的鼻子骂,皇上就差要将欺君的罪名盖在我的头上了,那么点破布料,替嫁一事我差点没圆过来。”
梅氏惊慌,连忙追问道:“那皇上可有怪罪?”
温建林缓口气,冷声道:“你马上从库房里拿一些上好的东西装二十个箱子送到武冥王府,再加一些田契,商铺,皇上赐的那棵千年人参也一并送过去,就当补给怀蝶的嫁妆。”
梅氏肉疼道:“老爷,这是不是太过了,那棵千年人参可是皇上赐的东西,珍贵的不得了。”
温建林瞪眼:“若不是你那般行事,阎翰云能抓住把柄找我们讨要嫁妆?就连皇上都发话了,我们要是不给,阎翰云肯定还会再闹一场!”
梅氏哑口无言,只得让人去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