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闻人萱都在偷瞄身旁的奚行昭,奚行昭注意到她的视线甚至还朝她笑了笑。
从未有过如此待遇的闻人萱更加坚定刚刚琉璃的话是诓骗她的,她思量再三还是开口问道。
“表哥,你和方才那位琉璃姑娘是怎么认识的?”
奚行昭几不可查地一顿,转而若无其事般回道:“琉璃姑娘来香河州寻亲,我不过与她顺路罢了。”
“既然只是顺路,琉璃姑娘为何不住到她亲人家里,偏要······”
闻人萱想说琉璃跟着奚行昭住进闻人家不妥,但对上奚行昭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她却莫名说不下去了。
表哥刚刚那是生气了吗?
闻人萱忐忑不安地望向前方的人影,她虽与奚行昭是表兄妹的关系,但今日之前她这个表哥待她都是恭敬有余,亲近不足。
见闻人萱被唬得不敢说话了,奚行昭却淡淡地开口了。
“待到琉璃姑娘的亲人归来,她自是不会在闻人府待多久······”
这话看样子是说给闻人萱听的,其实是奚行昭说给自己听的。
今早他一觉睡醒过后,昨晚对琉璃处境生出的担忧竟然全都烟消云散了一般。
既已知道了闻人家和奚家的灭门之祸脱不了干系,他自然要在此处待到查明真相才算完。
至于疑窦重重的琉璃······
奚行昭自嘲般地笑笑,等她和舅父相认,自然用不着他为她操闲心了。
后半程路二人没再说话,一路默然地进了闻人老夫人的房内。
屋里的人还不少,除了上座的老夫人,闻人家现如今的掌门人闻人赫,还有闻人萱的娘曹素巧。
闻人萱上前亲亲热热地向他们一一行礼,“祖母,爹,娘!”
三人俱都满目柔意地看着娇俏可人的闻人萱,闻人老夫人这辈子一共生了三个孩子,两男一女。
女儿是英年早逝的闻人韵,也就是奚行昭的亲娘。
两个儿子一个是在外游历,多年未曾娶妻的闻人越,一个是膝下仅有闻人萱一女的闻人赫。
整个闻人家现如今只有闻人萱一个大小姐,她在闻人家的地位自然不言而喻。
一旁的奚行昭却在这时冷不丁地开口了,“怎的不见外祖父?”
闻人老夫人面色如常地叹了口气,招招手将奚行昭叫到跟前。
“你外祖父昨夜梦魇了,郎中给他开了一剂药,嘱咐他要好好休息几日。”
听了这话闻人萱一脸担忧地跳起来,“祖父没什么大碍吧?”
闻人老夫人又宽慰了闻人萱几句,见孙女神色惶惶,被她对闻人枫的孝心所触动了。
她用帕子擦了擦眼角,“萱儿既然担心你祖父,不如叫你表哥随你去探望探望?”
闻人萱有些羞涩地点点头,眼见着他们二人一前一后往闻人老爷的方向去了,曹素巧没忍住攥紧帕子开口了。
“娘,您这是何意?不是说不让萱儿······”
闻人老夫人睨了她一眼,知晓她是做母亲的,舍不得把女儿配给家道中落的外孙。
可她既然能把自己的亲女儿舍了去,闻人萱一个隔了一层的孙女,必要之时也照舍不误。
“行昭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人品样貌没得说,再加上萱儿又喜欢她表哥,这桩亲事有何不可?”
曹素巧被老夫人的话一噎,这话若是换做别家任何一个老太太说她都还信几分。
但是对象换做是利益熏心的闻人老夫人,这位可是杀了亲女儿都不眨眼的主儿······
她不动神色地瞄了一眼上座的老夫人,萱儿是闻人家唯一的嫡小姐,她的婚嫁大事若不是有足够的价值,老夫人断然不会点头。
奚行昭其人,任她挑毛病也说不出不好来。
但奚家满门被杀,闻人老夫人就算再有愧于奚行昭,会舍得将唯一的孙女嫁与他吗?
想到这儿曹素巧蓦地咬破舌尖让自己保持清醒,一定是这门亲事带给闻人家的好处多得多······
会是什么样的好处,能让老夫人舍得萱儿呢?
······
“外祖父,您身体好些了吗?”
闻人萱和奚行昭进到房内,两人都没想到昨天还神采奕奕的老人,只过了一晚就奄奄一息地躺在了床上。
闻人枫强打起精神半坐起来,虽然脸色难看,但一双浑沌的眼珠子却眨也不眨地盯着奚行昭。
“行昭,你来,让外祖父好好看看你······”
奚行昭上前一步,青竹一样挺拔地伫立在旁边,和床上老态龙钟的闻人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闻人枫盯着外孙,好似对什么东西万分满意似的,连连点头。
“韵儿将你养的很好,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
这本是一句很寻常的感叹,但先要抛开他娘莫名其妙的死,次要······
奚行昭低头看向闻人枫竭力向自己伸出的,瘦骨嶙峋,长着老人斑的干枯指节。
那姿态,像是要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一般。
但生老病死本是人之常情,闻人枫到了年纪,就算再想活,谁能救他?
“祖父,您好好躺着,别乱动。”
闻人萱不忍祖父的手在半空中晃荡,一把将其拉住,换得闻人枫一个欣慰的笑。
还是他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孙女贴心,闻人枫拍了拍闻人萱白皙细腻的小手,咧了咧嘴。
“还是萱儿会体贴人······”
闻人萱一凑近,才嗅到闻人枫床铺间腐朽的味道,那味道若隐若现,其中好似还掺杂着腥气。
再加上闻人枫的房间门窗紧闭,房间中央放着火盆,甫一嗅到那难以言喻的味道,闻人萱差点吐了出来。
但好在端着药碗的仆人来得及时,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离开了床侧。
“老爷,该喝药了。”
奚行昭在一旁冷眼看着,瓷勺搅动之间,褐色的汤药隐隐现出一抹暗红。
但当奚行昭再一细看,那汤药又与寻常汤药无异,只除了空气中飘散着的,苦气下的血腥气。
······
“流霞,外头是什么动静?”
琉璃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怀里的小刁,忽地听见一阵凄厉的狗吠声从远处传来。
流霞低着头道:“许多从哪儿溜进来的野狗,家仆们正撵它出去呢,姑娘不必在意。”
是吗?
琉璃没说话,又静静地听了会儿。
那只狗像是承受着某种极大的痛苦似的,虽然隔得远琉璃也还是听清了那一声大过一声的惨叫。
但没过多久,那狗也许是被撵了出去,也许是被家仆打死了,慢慢地没了声响。
只有一缕随着微风飘过来的血腥气,像是映射了它最终的下场。
琉璃闭了闭眼,旋即目光幽深地盯着流霞。
“我能出去转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