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算及时地走上前。
二伯一见我,就停了动作,丢下宋芳,跑到角落里瑟缩成一团。
“伊言,你别来找我,别来找我......”
他不停重复着这话,已经彻底丧失理智。
宋芳脸上还沾着呕吐物的粘液,额头高高肿起,破了口,血顺着脸流到脖子上。
她也没了力气。失去二伯的支撑后,跌坐到地上,捂着额头低声哭着。
也在这时,大伯看到了棺材里的邓茹薇,惊叫一声,连连向后退去。
还是我及时扶住他,他才没有步入宋芳的后尘,坐到我小姑的呕吐物上。
“死人了,死人了......”
冷汗从大伯的脸颊滑下。
他用颤抖的手掏出手机,试图去按那三个数字。
可电话还没拨出去,他就被四叔伊正清阻止了。
“大哥,等明天葬礼结束了再报警。”
“正清!你也疯了吗?这都死人了,怎么还想着葬礼的事!”
“求你了,大哥。就当是为了咱爸。”
伊正清变得有些冷漠,神态也不似之前那般紧张。
“你!”
大伯突然一捂胸口。
他赶忙坐到板凳上,从怀中掏出救心丸吞服。喘着气,无暇过问其他事情。
小姑终于从洗手间回来了。
她脸上并无太多惊讶的神色,对我点头微笑,从医药箱里拿出棉签和碘伏,帮宋芳清理伤口。
我也翻找起医药箱,从里面找到了一瓶安眠药。
我妈一直有严重的失眠,这药放了这么久,也不知过没过期。
我倒出一片握在掌心,走向伊正华。
随着我的靠近,伊正华不停后退,仿佛想从墙角钻出去。
“噫!别过来!别过来!!”
我已经很累了,不想再做弯弯绕绕的事情。钳住他的衣领,把他的正面扭到我的方向。
“吃。”我举起手中的药丸,面色阴沉。
“好!我、我吃!我吃了以后,你能别来找我吗?”
伊正华痛哭流涕,眼泪混合着血液,从左眼渗出来。
我默默点头。
二伯这才咧嘴一笑,夺过药丸吞下......
风雨稍微小了一点,不再往灵堂倒灌进来。
我爸盯着棺材里的尸体,脸色苍白,沉默不语。
灵堂里骤然安静下来。
只剩下二伯母宋芳的啜泣声,以及雨水击打屋檐的声音。
小姑处理好二伯母的伤口,又默默拿来拖把,把自己吐出的东西擦干净。
一时间,有种群龙无首的感觉。
我叹了口气,站出来主持局面,让所有被淋湿的人去换身衣服,再来决定接下来要怎么办。
二十分钟后,除了睡着的大伯母和二伯,其他所有人再次集中在灵堂。
包括我妈。
我赶忙问我妈刚刚去哪了。
她说,自己去洗手间洗了个澡。而后就不再和我交谈。
宋芳也总算恢复了冷静。
她额头上缠着纱布,怔怔地看着睡梦中的伊正华,仿佛接受了现实。
我把棺材重新盖起来,以免把尸体反复暴露在视野中。
我身上的符咒已经烧光了,只剩一张没有攻击力的出梦符。
集合前,我让小姑用我符咒去碰一碰别人。
结果,居然没有任何收获。
我很怀疑四叔伊正清。
每次大伯说要走,四叔都是第一个阻止。而且他的妻子邓茹薇变死成那个样子,他居然没有太多反应。
但这也只能证明他非常看重进入世家的机会。
小姑说符咒对他没用,我也没有其他方式能证明他的身份。总不能搏一搏,单车变摩托,一刀就把他捅了。
这时,我想起了小红。
为什么她从我进村以后,就不再出现了?不会是因为我家的亲戚太多,害羞了吧?
我很想问清楚,伏人村究竟发生了什么。
况且,如果她能在我进入释妄界时及时出现,也能帮我分清哪边是现实。
我还是第一次,这么渴望见到小红......
大伯环顾沉默不语的众人,板出严厉的神色。
“我们赶紧回县城!把正华和宋芳送去医院......”
然而,他话没说完,四叔这家伙就又站了出来。
“大哥,我们已经商量好了,继续守夜,其他事葬礼之后再说。”
大伯咬着牙,看向四叔一帮人。
除了我妈和四叔,其余人都面色惨白,还没从看到尸体的惊惧中回过神来。
但就算如此,他们都或是点头,或是简单称是,表达了自己继续守夜的意愿。
“哼!守守守,守你们的尸体去吧!我和春萍不奉陪了!”
大伯咬牙切齿,一摆手,要去拉大伯母一起离开。
可随即,他又被四叔几人劝阻了。
因为他是爷爷的长子,几乎是整个葬礼上最重要的人物。如果他走了,葬礼就无法正常进行。
大伯看着一群弟弟和弟媳对自己苦苦哀求,眼看就要心软。
我却冷哼一声抽出菜刀,拦在大伯面前。
“大伯要走,你们管不着。”
我的嗓音平静得不像是威胁,眼睛扫过每一个亲戚,只在经过我爸妈时稍微柔和一点。
场面顿时剑拔弩张。
“伊言!”
四叔却突然暴起,指着我的鼻子,好似我是夺了他机缘的血仇。
“你这没出息的杀猪崽,凭什么妨碍我!等哪日我......——啊!”
我的耐心早就消磨殆尽。
伊正清没说完,我就甩起一脚,踢在了他的膝盖侧面。
伊正清惨叫一声,跪倒在地上。
我又走向前,用力踩住他的脚趾。
他一阵哀鸣,抽搐着从跪姿慢慢变成趴姿。
“四叔,等你什么?说清楚了。”我碾压着脚下的肢体,一脸淡然。
身体的痛楚足以让人冷静下来。
伊正清的嘴巴反复开合几次,最终低声下气地道了歉。
但这一场闹剧,也让大伯这个和事佬看不下去了。
最终,他选择各退一步。等明天枯荣子来时,再决定是否离开......
“......接下来,轮到正颖守夜,其他人先去休息。”四叔变得轻声细语,瞥了我一眼,步履蹒跚地走上楼梯。
我叫住爸妈,询问他们究竟是怎么想的,真的为了回归世家,付出生命的代价吗?
对此,我爸只是说,我没穷过,所以不懂。
而我妈,还是那副不在意的模样。
她说,从第二个孩子流产后,她就已经死了。现在的她,不过是个随波逐流的行尸走肉......
直到后来,我才真正了解。
我妈在怀第二胎时,为了还债,加班加点工作,得了很严重的产前抑郁。
而死胎和子宫切除,就像是一个命运的玩笑,给了她沉重的一击。
我爸的大男子主义,则是压垮我妈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她再也无走出心结的可能......
从那时起,我的家庭就注定是个悲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