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厢落座。
这场会面竟然是在医院里，场面不免有些诡异。
蒋老头扫了一眼跟在曲老太身后，全程没有开口的那个中年男人。
曲三爷也同样打量过蒋老头。
他莫名觉得，这个人熟悉。
都是一个年岁的人，怎么他跟母亲，就看起来那么时髦呢？
同样一头白发，穿着根本不符合年龄，怎么看都觉得精神头十足。
“曲老夫人，我们单独聊聊？”蒋老头道。
曲老太双眸里浮动着些许异样，“好。”
故而，蒋利恺被严次扶着，慢慢走出病房去散步。
曲三爷与宋妈也出来了。
病房里，仅剩下蒋老头与曲老太。
两人面对面。
曲老太笑问：“您今年贵庚？”
蒋老头一点也没藏着掖着，“五十八了。”
曲老太睫毛微颤，“挺好，身子骨不错。”
“您今天来，是为您孙子的事？”蒋老头开门见山，仿佛不愿意向从前一样，与人周旋。
曲老太答应的利落，“对。有些事您应该心知肚明，我不过问，也不想掺和。我只在意我的孙子，此行的目的也是他。只要您开口，我一定办。”
蒋老头坐的远，点了支烟，“办不到呢？”
曲老太轻笑，“那就豁出去命去办。”
蒋老头脸上的神情越来越沉，“您儿子的人，把我儿子，砍成这样。我抓了他的儿子，不过分吧？”
曲老太点头：“不过分。”
“我没别的要求。我儿子受了什么样的伤，他儿子就要受什么样的伤。如果您同意，事后他伤我儿子这件事，就算过去了。”蒋老头道。
至于其他的账，那得另算。
曲老太静静地看着蒋老头，在她面前，蒋老头算是晚辈。
她沉默了两秒，“可以。”
蒋老头微怔，不过很快掩饰好这一丝惊讶，“三天后，我会派人，亲自将您孙子给您送去。”
曲老太缓缓点头，“好。”
这次谈话有点过于快捷且顺利了。
蒋老头惊讶这个老太太的果断与无情。
仿佛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不过只要想到蒋利恺的气出了，他也懒得计较太多。
蒋老头起身：“那我送您出去？”
“不急。”
曲老太看着他，“我听说昂利是外企。”
“嗯。”
“您也是外国国籍？”
“嗯。”蒋老头疑惑对方怎么问起自己来了。
“我再次代曲仍全向您道歉。”曲老太起身，竟鞠了个躬，“对不起。”
这一声对不起，有些别的情绪。
不过蒋老头没在意，却也没说没关系。
后来曲老太是自己走的。
蒋老头坐在病房里，摸了摸心口的位置。
他说不上来什么感觉。
总觉得这个老太太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
-
“母亲？这么快就谈好了？”
医院外，曲三爷一路跟着母亲分别上了车。
“夫人？”宋妈跟着曲老太多年，哪能看不出她情绪不太对。
曲老太道：“查查这蒋家父子的来路，记得隐秘一点。”
“好。”
到了幽静园。
得知蒋家父子的条件，曲三爷震惊：“妈，你居然答应了？！”
曲老太眼神冷漠，“我为什么不同意？”
“他们可是要以同样的方式对待汤汤啊！”曲三爷心急如焚。
“那也是他父亲作孽，只能说活该他倒霉。”
母亲的冷漠，让曲三爷心惊又害怕。
回到房间。
曲老太坐在床边出神，像是陷入了无尽的漩涡里拔不出来的样子。
宋妈担心她，却又不敢打扰，只能默默陪着。
曲老太在第一眼看到蒋利恺的时候，就仿佛看到了一个人。
虽然那种熟悉感已经很模糊，又很浅显。
但她绝不可能认错。
蒋利恺长得有三分像她的前夫。
至于蒋利恺的父亲，她都不敢去认。
她不知道那是她的儿子，还是她前夫后来生的孩子。
“夫人，资料查到了一些，不过不全面。蒋家父子从前的过去，有意被遮挡，查不出太多。”宋妈这时候走出去，拿回来两张纸。
当曲老太看着蒋老头资料上的姓名一栏时，手都在发抖。
“夫人？”
曲老太：“你出去。”
宋妈不敢多嘴，只能离开。
而曲老太凑近蒋老头的资料，目光落在‘蒋翁’二字上，唇瓣微微抖动起来。
她抬起手，小心翼翼的摸了摸那两个字。
“蒋翁啊……”
曲老太的双眸逐渐浑浊，“我儿……”
她将那张纸抱进怀中。
有生之年，她竟然还能看见她的第一个儿子！
可震惊与欣喜不曾徘徊几分钟，曲老太立刻想到如今的情况。
她的二儿子，把她大儿子家的孙子伤了。
如今，她的大儿子要报复回她二儿子的孙子。
这件事如果换做其他母亲，自然是痛心疾首，心力交瘁，手足无措。
但她不会。
任何事都有规则。
那就是胜者为王，她自然不会主动阐明身份，然后以此道德绑架蒋翁。
她只能确保汤汤最后活着，其他的，她无法插手。
放下那张纸，曲老太想到了曾经，她年轻时。
她从不觉得对不起蒋乾闫，她只觉得愧对她年幼的儿子。
如今她竟然还有机会去试着接近，或弥补。
“曲老三！”
听见母亲呼唤自己，曲三爷赶紧进来，“妈，您终于意识到蒋家父子可恶了对不对？您放心，只要您吩咐，我一定想办法让他们父子俩消失！”
话落，他却收到母亲如同冰凌一样的视线，“……母亲？”
曲老太：“你去从海市收一批刺绣原材料，给昂利送去。”
“什……什么？”
二哥与汤汤出事后，曲三爷也调查过安市那些事。
如今母亲却要给昂利送原材料，这是什么意思？
曲老太没有说其他，只道：“人现在在他们手上，送点东西，让他们消消气，也好让汤汤少遭点罪。”
曲三爷觉得奇怪。
母亲向来不是这种性格的。
可母亲说了，他不敢不做。
“好，那我这就去。”
不过转过头，曲三爷就把这事儿告诉给了如今行动不便的二哥曲仍全。
得知母亲不仅没保住他儿子，竟然还向蒋家父子示好，曲仍全差点气晕过去！
曲仍全低吼：“她是老糊涂了吗？！”
-
而这句话曲仍全出口不到半小时，就到了曲老太的耳中。
宋妈小心翼翼的重复：“二爷……二爷说您老糊涂。”
曲老太忽而一笑，“其实母子之情都不过如此。有用了就是精明，没达到他们满意，就是老糊涂。”
“夫人，您别往心里……”
曲老太直接道：“我心里一直都只有我自己。他既然觉得我糊涂了，那我就不管了。”
“还有……”
“把那个通风报信的狗腿子，赶出海市去。”
宋妈一怔，“……好。”
她知道曲老太一向心狠手辣，却没想到竟能……
得知母亲要让他举家搬离海市，曲三爷急了：“我是哪里惹到母亲了？她不能仗着自己是娘，就这样对我们啊！母亲在哪？我去找她说！”
宋妈拦着：“三爷！”
曲三爷直接冲进曲老太的房间，“妈，你是被蒋家父子吓破了胆吗？不针对敌人，却这样整您自己的亲儿子们？”
“砰——”
“啊！”宋妈惊呼。
司机大喊：“三爷！”
曲老太将床头柜上的花瓶，准确无误的砸到了曲三爷的脑袋上。
曲三爷当场头破血流，被司机扶着才没倒下，他不可置信的看着不远处面无表情的母亲。
这时，曲老太慢慢走向曲三爷，她微微抬手，摸了摸他受伤的额头，“儿啊，听话才有活路，知道吗？”
“妈，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是个母亲？”曲三爷大声质问，他也是真的被吓坏了。
曲老太笑着收回手，用帕子擦拭着那血，“我当然知道我是个母亲。可我并不止是你们的母亲。”
曲三爷皱着眉头，竟然听不懂。
母亲这话……
是什么意思？
话落，她走出卧室，踩着地板上的血，“送他去医院。”
曲三爷懵了，头晕眼花的不行。
他觉得世界都颠倒了！
母亲为什么不护着他们兄弟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