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冉对周玉这试探性的口吻恍若未闻,头也不回地又在地上挑挑拣拣好几块大小合适的石头,按照某些特定的距离、位置摆在地上。
“这上元秘境确实没什么好东西,唯独这雪景却是一绝,夫人喜欢,我们自然就常过来看看。”
厉冉手上的活还没干完呢,就回过头来冲着阿奴娜傻乎乎一笑,“是吧,夫人?”
阿奴娜不着痕迹地瞪了他一眼,这么多孩子还在这里呢,尤其这还有个特别小的,真是个老不正经的。
厉冉脸上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嘿嘿笑出了声,又转过头来继续自己的动作。
伴随着最后一块石头稳稳落下,一层如水波般荡漾着的透明屏障迅速蔓延开来,将洞口严严实实地覆盖住。
所有的寒冷都被无情阻挡在洞外。
“厉师叔不是欧阳郎君的师叔吗?应该是个刀修吧?怎么对这阵法之事也了解地这么透彻,我看师叔这手法,恐怕好些玉京学院的弟子也得自叹不如吧?”
厉冉彩虹屁听得多了,但那都是些恭维他刀法如何如何,修为如何如何的,还真没听人夸过他阵法出色。
特别这也就是些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照着书,谁都能来的那种小阵法,“连玉京学院的弟子也得自叹不如……”?
听这话,当真让人臊得慌。
厉冉忍不住觑了一眼脸上丝毫没有异样,眼神中似满是真挚赞叹之意,没有半分做作和虚假的周玉,这小子……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他站起身来,走到那阿奴娜身边,接着,如同变戏法一般,不知道从哪极其熟练地掏出了一张柔软舒适的床榻,并将其摆在一个离那火堆不远也不近的地方。
床榻不大,却能刚刚好容纳两个人。
被子、枕头俱备,光是看着就觉得无比舒适。
“夫人,这边请。”
阿奴娜笑意盈盈地就着厉冉伸出来的手坐到床榻上。
周玉也不甘示弱,掏出一个较之于厉冉掏出来的更加华丽的床榻,顺便还邀请另外两位娘子,指了指床榻的这一头,又指了指那一头:“沈娘子汪姐姐,你们要不要和我分一分?我睡这边,你们睡那边。”
反正她带的床榻够大!
其他人:“……”
怎么会有人随身携带床榻这种东西?
而且还一碰就碰见两个!
汪佳早就在秘境外见识过周玉的桌案、点心还有小蒲团,对此倒是不觉得有什么的奇怪的,修真界也没有那么严重的男女大防,既然有温暖柔软的床榻干嘛要委屈自己睡在硬邦邦还湿漉漉的地上?
她欣然应下周玉的邀请。
见汪佳毫不犹豫地就一口应下来,沈烟犹豫片刻,也应答下来,苦谁也不能苦自己!
于是就剩下两个……不,只有欧阳文锡一个倒霉蛋没有床睡。
在欧阳文锡刚想和自己没有床睡的难兄难弟分享一波睡地板经验的时候,就见容与这家伙居然也能掏出一个小小的床。
不大,却正好能容纳他不算太高大的身躯:“欧阳郎君,你太高了,我这床榻实在是没法和你分享,真是抱歉!”
容与摊手,安慰似的假笑一波后,也不管欧阳文锡什么反应,掀起被子蒙头就睡。
站在原地的欧阳文锡只觉得心里的破了一个好大的大口子,冷风呼呼往里面灌,哇凉哇凉的。
合着就他得配着这潮湿冰冷的石板地面是不?
他是不是被排挤了?
是吗?
是的吧。
洞内的篝火噼里啪啦地烧着,火光照亮整个洞穴,也将每个人的身躯映照出一个个小小的鼓包般的影子,这些影子随着火光的摇曳而微微晃动。
周玉身上盖着那件温暖至极的毛裘,细腻的绒毛触感如同云朵一般轻柔,将她整个人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恬静的面容。
她仿佛浑然未觉那些探视的目光,睡得万分香甜。
洞外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鹅毛大雪,洁白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风雪越来越大,似是给整个世界披上了一层银装。
凛冽的寒风呼啸着,冰冷刺骨,地面已经被一层厚厚的积雪所覆盖,洞外的寒冷仿佛能够穿透一切……准确来说,它确实穿透了某些东西。
原本应该能够阻挡寒气侵入的洞口屏障,此刻在这极度的严寒面前也显得有些力不从心,在无人察觉的角落里悄然泛起了许多细微的涟漪。
可这极寒之气又没有很快扩散开来,迅速侵占整片洞穴,反而是如青烟一般,悄无声息地掠过正在地上打坐的欧阳文锡,随后又在阿奴娜和容与身边徘徊良久。
仿佛在审视着他们,时而靠近,时而远离,犹豫不决。
然后最终将目标锁定在洞内睡得最为香甜的那个人——周玉身上。
没有丝毫迟疑,它如闪电般径直朝着周玉冲去,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了她的身体之中,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整个过程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也轻得让人无知无觉,只留下一片寂静,在洞内酝酿,发酵……
洞口外,有什么人在嘀嘀咕咕:
“这两人什么来头,那小子我们还抓吗?”
说话之人得到一个响亮的板栗,只可惜都覆盖呼啸的寒风中,无人在意:“就凭我们两个抓什么抓?!你没看见那是两个元婴吗?上次那个金丹你忘了?”
似乎想到什么可怕的东西,有人浑身一哆嗦:“那怎么办?”
“赶紧报告给大人他们,让他们得了空再过来看看,我们只管盯着这边,有什么异样及时报告就行。”
“好!还是大哥你聪明!”
……
舟舟感觉身上很冷,不是一般的冷。
她不喜欢冬天,也不喜欢寒冷。
可是无论她怎么抱紧身上的毛裘,这寒凉之气都如像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意识却越来越模糊。
不知为何,她的脑海中突然响起她阿老那温柔的声音。
她的阿老其实年纪已经很大了,不过面上看起来还是翩翩公子的模样,一袭青衣,青丝上永远别着一根简约的玉簪。
他的怀抱也很温暖。
“九雪鹿一族极善医,虽然和我们浮源医修的理念不完全一样,但有的时候也不得不承认,虽然激进,但是有效。”
“想当初他们还在的时候,和我们浮源那些个前辈经常就因为一个小小的治医理念吵得面红耳赤的,不过彼此之间观念碰撞,如今想起来那个画面也确实有趣。”
“只可惜了,身在妖族,若是能和我们一样生在灵洲,想必医修一道必然能更上一层楼吧。”
……
不对!
她阿老没有说过这些话!
她阿老因为照顾到她的年纪,点到为止,在描述九雪鹿的故事的时候一直都在极力用一种讲故事的口吻向她叙述,并没有向她直接说过这些感概的话。
更关键的是,她阿老也并没有接触过九雪鹿。
她记得他说过:“可惜了,我也未曾出生在那个年代,不能有机会和九雪鹿一族探讨医术。”
这些话,其实是她曾经在她阿老的阿老留下的医书中看到过的。
舟舟猛然睁开眼睛,紧急打断自己脑海中那些虚假的回忆,眼睛睁开的那一瞬,小蓝也化身银白色的弓箭,被舟舟紧紧握在手中。
不是她非要用小蓝,而是她发现自己居然灵魂离体了?
六百并没有和她签订任何的契约,小蓝才是她的本命武器,这种状态下,她只能用小蓝。
就是不知道灵魂状态下使用小蓝,是消耗肉体的寿命,还是直接损耗灵魂呢?
舟舟本能地摆出防御的姿势准备随时射出一箭,但映入眼帘的没有任何可以攻击的目标,只有无边无际的白。
雪一样的白。
她身在雪地之中,但映入眼帘的既没有裸露的山崖,亦没有挺拔的松柏,只有无边无际的雪。
只光看着,就已经觉得让人冷得人心肝直颤了。
“什么人?”虽然有些冷,冷得人有些不适,但是舟舟还是不露分毫异色,身姿挺拔地站着。
可正是因为冷,她对这暗中将她拉到这里的人多了几分忌惮:修士修为越高,这普通的冷热越是对他们不会对他们产生特别大的影响。
虽然感知犹在。
而她作为金丹修士,就刚刚那座雪山的温度根本不会对她产生那么大的影响,更何况,她还是以灵魂状态存在的。
你听过谁家阿飘还怕冷的?
这不开玩笑吗?
如果不是她本身的灵魂出了问题,出问题的自然就是这冷气,或者说是这制造冷气的人!
一个慢吞吞而且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小女娃不要这么激动嘛,老人家没有坏心眼的。”
就在这一刻,在这声音说完之后,也不知是否仅仅只是一种错觉,舟舟却分明感觉到,原本紧紧环绕在自己身旁的那一股股冰冷气息,仿佛突然间像是拥有了属于它们自己的灵魂一般,竟然以一种极为迅速且果断的方式开始紧急撤离。
就这样,在舟舟的身周,瞬间便隔出了一片空白的空间,仿佛是特意留给她似的。
这种感受像是什么呢?
那就好似这些冷气并非是被保安手持着隔离带强行从她身边驱赶开去,拉开与她之间的距离;反倒是它们自发地、彬彬有礼地主动退让开来,给予了她这样一块独属于她个人的空间。
还真是怪礼貌的。
乍一看,好像确实对自己没有任何的恶意,但是谁知道呢?
舟舟对此深有感受。
犹记得第一世的时候养过两只猫,相差两岁,都有同一个爱好——贪吃。
某天吃饭的时候,她一个人做了好些个菜,两个好吃的猫在风卷残云一般吃完自己的爱心餐之后,就一个两个分别占着一个位置蹲在餐桌旁的椅子上。
大猫,也就是冰淇淋看起来更文静,看了两眼,就不太感兴趣地收回自己的猫猫头,懒洋洋蹲在椅子上,浑身上下都洋溢着一种没有了世俗的欲望的气质。
桂花糕嘛……就一个劲地在餐桌旁边转啊转,上蹿下跳,但屡次都不得逞。
所以最后知道是谁得逞了吗?
没错,是冰淇淋,因为它居然会兵法!
趁着她还在和桂花糕缠斗的时候,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仗着自己的天鹅长颈叼走一大块鸡肉,然后飞速逃离,抓都抓不到……
不仅是舟舟,就连天真地有些可爱的桂花糕都一脸懵逼,被这眼前的一幕弄得不知所措。
小小的心灵受到了大大的震撼。
现在这一幕,何其像当年?
眼前这个不知道看起来很友善的老人家的声音不就活脱脱另外一个冰淇淋吗?
要是一个不慎,丢的可就不是一块鸡肉,而是自己的命了。
舟舟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丝毫的放松:“老人家既然没有坏心眼子,为什么藏着掖着不敢出来呢?”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突然响起,像是要把心肝肺都咳出来了。
舟舟听着这声音默默转变了自己的脚尖,将自己的弓对准一个方向,手上随时准备着动作。
小蓝本身并无箭矢,弓弦张,弓箭现。
幕后之人咳嗽忽止,良久:“你这浮源兰氏的孩子好好的医术不学,怎么成了个整天喊打喊杀的?”
现在这一幕,何其像当年?
眼前这个不知道看起来很友善的老人家的声音不就活脱脱另外一个冰淇淋吗?
要是一个不慎,丢的可就不是一块鸡肉,而是自己的命了。
舟舟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丝毫的放松:“老人家既然没有坏心眼子,为什么藏着掖着不敢出来呢?”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突然响起,像是要把心肝肺都咳出来了。
舟舟听着这声音默默转变了自己的脚尖,将自己的弓对准一个方向,手上随时准备着动作。
小蓝本身并无箭矢,弓弦张,弓箭现。
良久,:“你这浮源兰氏的孩子好好的医术不学,怎么成了个整天喊打喊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