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姨妈！”
芥子几乎是冲过去的，她像个小孩一样撞进了须弥的怀里，双臂准备如儿时那般紧紧的搂着姨妈的腰时，她发现姿势变得很扭曲。
因为她长高了。她不是十五岁的孩子了，她今年二十九了，还穿着高度不低于六厘米的高跟鞋。
尴尬的想退出这个怀抱，芥子却被须弥紧紧的搂在怀里。
“我的宝贝，我太爱你现在这个样子了。”
须弥的语气，神采，还有说话的样子和记忆一模一样，可唯一有所改变的，是她的外貌。
她眼尾有细纹，笑起来的时候很明显。她的颧骨变高了，从前温柔的感觉被削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凌厉的感觉。就连长发也变成了齐耳的短发。
“让我看看你的鼻子。”须弥捧着芥子的脸，她眼睛向上抬时，芥子看到了白眼里根根分明的血丝。
陌生的感觉一下席卷而来，芥子本能的感到慌乱。她原以为和最亲的人待在一起，她就能好起来。
假装自己的生活没有发生任何改变，一切都正常且平和。她可以和须弥和内莉在咖啡店的门口，商场的试衣间里，笑谈，即将三十岁和即将四十五岁困境。然后像长不大的小女生一样，嘻嘻哈哈的手牵手去尝一尝新开的烤肉店。
应该是这样的生活才对啊。
“这个东西你根本没有必要戴，你的鼻梁从来没有出现过任何问题！你在哪家医院就诊的，我要去投诉他们，一帮庸医。”
芥子摸摸须弥的手臂，有点头晕，极其茫然的说，“你怎么才来，内莉呢？你有看到她吗？”
须弥沉默了片刻，好像在无声的跳过了很多对话，情绪。这种安静让芥子手脚冰凉，她不愿去假设二十九岁的自己到底对须弥做过什么，会不会和内莉绝交了，才导致她的姨妈在最爱的侄女面前，保持不少于三十秒的沉默。
“芥子。你现在记得什么？”须弥开口了，她的音调有些咄咄逼人。
“十二到十五岁，我们在伦敦的那段日子。怎么了吗？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没什么。”须弥默默地松了一口气，“太好了。不对，我是说，你能没事太好了。”
芥子再次被抱进怀里，她的鼻尖现在萦绕着的全是自须弥身上的香水味。那香味很丰富，可能有花有草，这款香水铁定以温柔为关键词进行售卖的，但芥子却不想为此而买单，她压根感受不到温柔，只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古怪庆幸。
须弥松开她，下意识的四处又望了望，似乎在找人。
“姨妈，我不是自己来的。”
“你是和谁一起的。”须弥的音调拔高，像是坏掉机器会发出的刺耳警报。
“是杰。他……”芥子有点无措，她像个溺水的人想要回头找一根浮木般望向身后的便利店。
然而，那里除了店员外空无一人。
夏油杰不见了，或者说，夏油杰带着她的女儿们早早走掉了。
须弥冷哼了一声，她说，“没有什么好意外的，芥子。你该明白，夏油杰就是这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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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五点整。
芥子和须弥站在机场门口，等人。
如果说是在电视剧里，或者某个网站的三流小说里，今天的桥段已经够满了，足够分成三集播放，或者三天连载。
但在现实里，今天还见鬼的没有结束。
“我不想看到你。”
在某位前姨父下车的时候，须弥硬邦邦的说道。
“那你为什么叫我来？”夜蛾正道推了一下墨镜，语气没有任何不满。
而芥子站在一边，脑子里想的都是她曾在夏油杰的副驾驶座上，想的狗屁话。
和平使者。
她居然敢说自己是和平使者，她真是够有病的了。
“请问……你们上车吗？停在这里是要罚款的。”搞不清楚状况的司机各种意义上和芥子一样，是一个不可或缺，能起到背景板的边缘角色。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们这就上。姨妈，求你了，上车吧。”芥子凑在须弥耳边苦苦哀求。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难道就是因为她曾大言不惭的在性感熟男的车里说自己是和平使者，结果被天神听到了。现在天神发怒要惩罚她：等着瞧吧，臭三八。
“我不要跟他坐在一起。”
“好，那我坐后排。”芥子作势要拉后座的门，却被须弥拦下。
“不了，我怕你晕车，你去副驾驶。”
须弥钻进后座靠着另一头的门窗坐下，而夜蛾正道什么都没说也坐进了后排，顺手还把车门关上了。
“小姐，你到底有什么问题？上不上车啊！”司机对着芥子不耐烦的大喊，车里三个人此刻同时看向芥子。
好，又是她的问题了的是吗？她投降还不行吗？
芥子匆忙坐进副驾驶，在要报目的地的时候，战争又打响了。
很熟悉的画面，不过两个小时之前，后座上吵架的人，不是离婚了十多年的夫妻，是一对双胞胎姐妹。
“夜蛾正道，你有资格决定我要去哪，我要做什么？”
“好，那你选。我都随便。你满意了吧。”
“我不满意。你为什么非要说这种话。”
“嗯，你不满意，你永远都不会满意。”
司机连话都插不进，只能祈求般的看着芥子，小声问她，“我们到底去哪？”
芥子看了一眼后座上不知何时，同样带着墨镜的须弥，以及明明就不开心却非要和须弥坐在一起的夜蛾正道。
她深吸一口气，终于意识到问题不在到底去哪，实际，他们去哪都可以，问题只在后座这对怨偶他们只想吵架。
“天空塔商业区，不用理他们，中途无论吵成什么样，你都不用停。”
司机一脚油门再次让车子重新启动，芥子扣好安全带，看着前方夕阳西下的美丽光景，她感觉不到一丝与开心有关的心情。
吵架。
和她相关的每一个人都在吵架。
他们好像都有怨气，恨不得都把怒火全部撒在对方身上才开心。
就连她自己也是。
芥子第三次默不作声的，挂掉了夏油杰打来的电话。
她真的想跟他吵一架，因为觉得好委屈。
但不可以。
她今天势必要当一回和平使者和天神较劲。
所以，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