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我没有想要表现的很混蛋,毕竟那是小流浪儿。我有段时间一直因为担心他而睡不好觉。
我当然为他还活着,并且还活的好好的而开心。可这不代表,我能欢天喜地的接纳他占据了所有应该属于我的亲情。
而且我最没办法接受的是——”
芥子说到一半,感觉心口堵得慌,喉咙里像藏着一盒钉子般难受。
如果周末的心酸和烦恼都是微小而肤浅的,她完全没有必要和一个十五岁的小孩子斤斤计较。
芥子只是记忆停留在十五岁,但人格上的成熟是不允许她在道德伦理上为难一个小孩的。
但那不是浅薄的爱。
自从他出现之后,须弥的所有注意力都在那个孩子身上。而当那个孩子自以为芥子听不见般,小声的喊须弥妈妈时,芥子看到须弥露出了一个,幸福的笑。
那个笑让芥子产生了危机感。因为它从来不曾出现在芥子的十五岁中。
只是叫一声妈妈而已,须弥为什么会那么幸福?是因为她没有叫过吗?
可是,她们俩从前不是一直心知肚明,就算家族辈分的真相时刻存在,她们也有着世间常人难以比拟的母女情吗?
芥子觉得自己输了。输的很委屈,很不明不白。
十五岁的芥子就这样输给了十五岁伏黑惠。可请问她输在哪里?
输在她那个时候太幸福了吗?
她有朋友,一个发誓永永远远要和她做天下第一好,永不背叛的朋友。
她有姨夫,一个内敛,会做娃娃,心思柔软,爱家人胜过一切的姨父。
她有须弥,那个时候很爱她,并且发誓永远爱她的须弥。
而伏黑惠不幸福。他不幸福,他很可怜,他差点成为小流浪儿,所以他赢了。
芥子觉得自己好恶毒。她被自己想法深深恶心到,但又无法自控。
因为她想不到理由了,她绞尽脑汁的想不到须弥不爱她的理由了。
“我输了。”芥子挫败的说,“彻彻底底的输掉了。我比不过他,或许我就不该去比。”
“怎么会输呢?”夏油杰伸手揉开她眼角的红晕,“你在我心里从来只会打胜仗。拜托,没有人敢向你宣战的。他们是活的不耐烦了吗?”
“我哪有那么残暴。”芥子轻拍了一下夏油杰的手臂。
“啊,好痛。我的手臂被暴君芥子废掉了。投降,我要马上投。”
芥子被夏油杰搞怪的样子逗笑了,郁结于心的难过也稍微消散了许多。
“我跟你说,”她吸了吸鼻子,“须弥还为了我的新表弟又收养了一个女孩。”
那个女孩叫做伏黑津美纪。要不是芥子问到姓氏问题,想必须弥是绝对不会供出还有这么一个小孩存在的。
故事是升级版的小流浪儿。比起拥有废人一样的爹的伏黑惠,津美纪小朋友要更坎坷。
因为她不仅有废爹,还有恋爱脑的妈。
“他居然敢趁我上班的时候把惠抢走,然后丢给新结婚的老婆。那个贱——咳,坏蛋。”须弥说这话的时候,还刻意避开了脏话,仿佛伏黑惠是什么干干净净听不得脏话的小宝贝。
她对芥子就不是这样的。芥子小的时候可是能经常听到须弥骂夜蛾正道,贱人,混账,挨千刀的王八。
这很不公平。不过芥子那会心思不在这件事上,只在和须弥同仇敌忾的讨厌禅院甚尔。
禅院甚尔的新婚姻完全是建立在犯罪之上。他和那位伏黑女士的关系,原本是嫖和被嫖,接着在次数的多次叠加上,就变成了金主和小白脸,最后好笑的居然步入婚姻的殿堂,不过可能只有伏黑小姐觉得是婚姻的殿堂。
“他抛弃了他们,就像抛弃了惠一样。而津美纪是同时被他们两个抛下。”
须弥是躲开伏黑惠和芥子说的这件事,她眼眶发红,有如回忆起了什么可怖的画面。接着她艰难的说出了,无法让芥子心生一丁点怪罪意味的事。
“伏黑惠那个时候才三岁多一点,就自己跑出去拼了命的要找须弥。而津美纪也才不过四岁出头,在经历被抛弃之后完全躲在角落不吃不喝。”
“所以他们很可怜。”夏油杰客观的做了一个结论。
“是非常可怜。”芥子别开眼,她就算自己亲口说出来,都觉得揪心。
这个世界真该立法禁止人渣们结婚生小孩!看看他们都干了什么事吧!
“好。那就非常可怜。可是芥子,那个时候的你,难道过得就很轻松吗?”
“我不记得了。”芥子皱起了眉。
“如果没记错,在同一时间段里,我们已经开始照顾双胞胎了。”他伸手一点一点抚平芥子愁绪,“你不仅要完成在高专的学业,独自研究法考,照顾双胞胎,还要为了让最后几个村民绳之以法而奔波。我怎么觉得你才是最可怜的那个啊,小可怜。”
“这么说我完全不该输。”芥子话出口,立刻就意识到自己话语间思想的不对,马上改口道,“不行不行。哎哟,总之不能比。又不是比惨大赛,更何况,就算没有须弥,那个时候我也有你,但那两个孩子可是完全无依无靠。”
芥子自顾自的说着,完全没有注意到面前人的耳根红如晚霞,等到察觉到气氛的不同寻常时,夏油杰已经将她从腿上抱了下来,略微局促的站在包厢门口。
“我们估计要换一家店吃饭了。”他手握拳放在唇边,低声道。
“哦哦,那走吧。”拿过公文包的芥子浑然不知刚刚发生了什么。只在他们手牵手走出餐厅的时候,她微微感觉夏油杰的掌心有些温度过热。
他们就这么一路沿着新宿的街头往前走。
“最近工作上呢?有需要我帮忙的吗?”夏油杰给芥子买了杯热饮,将她护在了道路内侧。
“我在考虑劫法场。”芥子开玩笑道。这就是足够熟稔的好处,他们可以无话不谈,也不需要担忧对方听不听得懂。
“单枪匹马?不愧是公辩。”
一辆车从经过,夏油杰下意识的离她更近了一点。
“没办法。公辨工资太低雇不起打手。”
“那公辨接不接受免费的劳动力。”
“开玩笑啦。”芥子笑了一会,发现夏油杰竟没有做出相似的反馈。她疑惑的看着他,在街灯昏暗,头顶上只有一弯明月的街道上,她居然看到了他眼中的认真。
“劫法场是假的。”她小声说。
“劫法场可以是真的。”他低头,凑在她耳边,像在说悄悄话。让热气笼罩她整个耳廓,他是那么的了解她,懂她。
所以,他才敢挑明芥子掩藏在玩笑下的思绪,他才敢给出,她最想要的建议。
“所以,免费的打手也可以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