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驿站
主院
萧洵坐在书案前闭目养神。
宋祁闲庭信步而来,也不客气,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端起就喝,“说来,湘王殿下也该到了吧。”
萧洵漫不经心的嗯了声。
宋祁说出心里的疑惑,“湘王殿下素来不是什么娇气讲究之人,太子殿下怎么会安排他走水路过来?”
萧洵闭着眼睛,听上去困意甚浓,“走水路又怎么了?”
宋祁:“咱们出门办事,从来都是快马加鞭,都是在有女眷同行的时候才会坐船走水路,湘王从京城过来,居然是坐船而来,王爷难道不觉得奇怪?”
萧洵没做他想,“有什么奇怪的,如今这个时节,走水路反而更快捷不是吗。”
宋祁哑然。
不是快捷不快捷的问题,他就是觉得奇怪啊。
但见萧洵满脸疲惫,他就将没说完的那些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王爷,这些日子细查下来,扬州繁华的表象之下,见不得人的手段和生意也不少,而且不少人都有官府的官员背后撑腰,甚至不乏有京城高官的。这若要再细究下去,只怕朝堂上下又要一番大清洗了。”
萧洵:“养尊处优的日子过久了,自然会生出惰性和奢靡,京城的那帮老家伙,不管有罪没罪,有没有牵扯到其中,都该借这次清算之机,好好警醒他们一番。”
宋祁:“行,有王爷这句话,臣就能放开手去办了。”
萧洵打了个哈欠,“尽管去,天塌下来,有我大哥撑着。”
宋祁觉得这话哪里怪怪的,又说不上来。
“行,那您歇着,我去城内四处走走,看看能不能再打探出什么消息来。”
萧洵点头,待宋祁离开,转身去了书房隔间的软榻,昨晚熬夜看邸报,这会困得厉害,走到床榻边,躺下就睡。
……
马车抵达驿站门前,萧沂随身的侍卫掏出了腰牌,驿站官员郭兴忙不迭将人迎了进去。
“下官不知王爷降临,有失远迎,还望王爷恕罪。”
萧沂连连摆手,“免了,晋王可在馆内?”
郭兴:“在,晋王殿下今儿个难得休憩,如今正在主院之中。”
湘王颔首,“劳郭大人再收拾两处院子出来。”
郭兴小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目光在触及到湘王不远处那身姿曼妙的年轻姑娘时,眼里闪过一丝诧异,“殿下,这位是……?”
萧沂顿了顿,“此乃信阳侯楚嵘的千金楚姑娘,也是未来的晋王妃。”
“……”
这是要借机把她的身份宣告天下吗?
郭兴抹了把额头的汗,“失敬失敬,原来是楚侯的千金!信阳侯乃大周战神,大小战役从无败绩,下官钦佩已久,今日能见到楚姑娘,也是三生有幸啊。”
楚玥:“郭大人客气了。”
双方正说着话。
恰好宋祁此时从外面回来,一眼就看到了风尘仆仆的萧沂。
当下惊喜不已,“湘王殿下!”
萧沂亦露出了笑意,“宋大人,别来无恙。”
“殿下可算到了,晋王一直惦念着 您呢。”
余光瞥到一侧的倩影,宋祁脑袋顿时有点不够用了。
“……殿下,这,这,这位是……?”
不会是湘王路上遇到的哪一段露水情缘吧?
不待萧沂回复,楚玥主动出声,“宋大人。”
这声音有些耳熟,宋祁一时愣在了当场,但一时怎么也想不起来眼前这人是谁。
楚玥无奈掀起了帷帽的一角,露出了半张面容,“宋大人这下认得了?”
宋祁差点惊掉下巴,“楚,楚,楚……楚姑娘?山高路远的,你怎么也在这?”
萧沂:“此事说来话长,待见到三哥本王再细说。”
宋祁笑了笑,道:“晋王就在主院书房,我这就带二位过去。”
这次出门带的贴身伺候的人不多,楚玥就让莲心等人将随身带的行囊搬下来,到郭大人安排的院子内规整放好,顺便将院子打扫干净。
郭兴立刻揽下差事,“三位就先过去,下官这就带人将两处院落收拾出来。”
萧沂索性也一个侍卫没带,都留下来搬行李收拾屋子去了。
宋祁、萧沂在前,楚玥慢一步走在后面,三人不疾不徐的前往竹风堂。
结果还没等进院子的门,隔着老远就听到了院内的动静。
宋祁和湘王对了个眼神,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楚玥一个闺中女子,如何也追不上两个武艺高强身形高大的男人,一时远远落在了后面。
刚到院子门前,宋祁和湘王就被眼前一幕惊得合不拢嘴。
只见一个年轻的女人被晋王身边的侍卫逐风拎着扔在了院中,衣衫不整,发髻凌乱。
怎么说呢,眼前这一幕有点香艳,一看就有事发生。
湘王顿时额头青筋直跳。
三哥不会是……被暗算中招了吧?
女人被拎出来,一身天青色锦袍的萧洵也随之从屋内出来,天青色将他身上的凶煞之气收敛了不少,远远看上去,端得是芝兰玉树、翩翩君子,可只有了解他的人才会知道,这位爷从来不是什么温文尔雅的性子。
萧洵往后一仰,坐在廊下的圈椅上,支着下巴,姿态慵懒矜贵,连个正眼都没看院中的女人,“谁给你的胆子,敢爬本王的床?”
一句话,周围人、连带着刚出现的宋祁和萧沂,瞬间就明白发生了何事。
倒吸一口冷气之余,萧沂看向了身后刚刚走近的楚玥。
她……应该也听到了……吧?
他用不用再帮三哥解释解释?
“求王爷恕罪,芸儿实在是爱慕王爷,才会一时情不自禁……”那地上的女人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而且仔细看来,那女子长得十分漂亮,当得起一句花容月貌。
加上眼下衣衫半解、哭得犹如雨中摇摇欲坠的一朵小白花,那含泪欲泣弱不禁风的模样能让全天下的男人都酥了身子。
宋祁看得扶额。
他就离开了这么一会,居然就出了岔子。
不过也不奇怪,王爷自来到扬州,便雷厉风行的清扫彻查幼女拐卖一案,势头之猛,那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起初与几个扬州当地的地方官,和那些人牙子有勾结,在那浑水摸鱼,结果被王爷抓出来直接砍了,几个脑袋落地,扬州的官员富商彻底老实。
他们真真切切的意识到,这位晋王殿下,不是纸糊的老虎,更不是会因为蝇头小利而与他们同流合污的枉法之徒。
有人惧怕,就有人钦佩和仰慕。
他们已经救出两波被强迫卖身、正被老鸨调教、准备以扬州瘦马之名卖出去的女子,其中有几位姿色上乘的,无不是对王爷感激涕零声称为奴为婢也愿意跟着殿下。
宋祁不通男女之事,可他有脑子,这话一听,就是这些女子看上王爷了,死乞白赖的想跟着。
但王爷对这些容色都堪称上乘的女子却自始至终多看一眼都没有,甚至给出的理由也非常之奇葩,原话是——本王惧内。
宋祁觉得王爷扯谎都不会,他至今尚未成亲,哪来的内人可惧?
“咳咳咳!”
萧沂的几声轻咳吸引了院中众人的视线,萧洵看到来人,眸中的厉色缓和些许,“四弟?”
萧沂干笑了两下,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脊背嗖嗖的冒冷气,他第一次在一个如此年轻的女孩身上体会到了压迫感。
萧洵抬手招了下,“四弟,进来说话。”
萧沂和宋祁先进去,楚玥却依旧驻足站在原地。
萧沂余光看到人没跟上,心里默默替三哥祈祷。
“四弟,远程过来辛苦了。”有侍卫又往廊下搬来两套圈椅,以供宋祁和萧沂就坐。
萧沂指着院中还在哭泣的女子,“三哥,这是?”
萧洵眸色一沉,“不知道哪里冒来的,不知死活!”
逐风就道:“回湘王殿下,方才我们王爷刚要歇息,忽然就闻得一阵异香飘来,然后,便看到这女人衣衫半解的摸进书房,欲行勾引之事;王爷一脚将人踹开,属下等闻声而来,将人带了出去。”
老生常谈的事,没什么新鲜的。
宋祁环顾四周,这才注意到楚玥没有跟上来,“哎?楚姑娘呢?”
萧洵一怔,有点没明白他指的是谁,“什么楚姑娘?”
说话间,逐风和追云上前,欲将院中的女子带出去。
谁料那女子忽地挣扎起来,且竭力装出了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王爷,王爷恕罪,奴家也是一时糊涂,王爷就看在奴家一番情意的份上饶恕奴家这一次吧。”
萧洵嗤笑一声,眼里一片冷漠,“本王查案,求你等出水火,谁料你竟是这等心术不正、不知廉耻之人。”
“你自己也就罢了,你可知今日你的言行若传了出去,将来那些真正需要被营救的无辜女子,会因为你,而失去一份信任和怜悯。”
那女子闻言顿时脸色一白,颤颤巍巍的倒在了地上,任由逐风将其拖了出去。
湘王见此心里舒了口气,三哥表现算是不错,楚姑娘应当是满意的……吧?
“扑哧~”一道女子的娇俏笑声从院门那里传来。
院内的侍卫们顿时面面相觑。
刚拖走一个,不会这么快又来了吧?
追云厉声喝道:“谁在那?”
萧沂忙站起身挥退追云,无奈对着院门道:“楚姑娘,热闹看完,你也该现身了吧。”
从宋祁口中说出的“楚姑娘”是谁,尚且不好说;
但从四弟口中说出来……
萧洵脑中顿时嗡的一声,心里涌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眼神呆滞的望向院门的方向。
与此同时,院门前的楚玥看够了热闹,也终于乐意再次迈起了步子。
环佩叮当间,兰馨飘然而至。
女子着一身烟粉色的及胸襦裙,勾勒出玲珑的身形;一双玉臂挽着织金轻纱所制的披帛,灵蛇髻上斜斜垂下海棠花垂珠步摇。桃眼杏腮,肌肤胜雪;轻笑间,眸含秋水,百花失色。
院子里众人都看呆了,若说刚才那个女人美,那如今这位就真的是仙女下凡了。
萧洵没有在意、也根本无暇顾及其他人的反应,他觉得自己这会大脑一片空白,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眼前的姑娘娇艳明媚,眉眼都是他日思夜想的模样,可如今真到了眼前,他觉得哪哪都不真实。
于是,侍卫官员们就看到,他们杀伐果决、雷厉风行的王爷,此刻居然直勾勾的盯着人家姑娘,看得眼睛都直了。
不是,刚才还一副不近女色、不喜欢女人的高冷禁欲样,怎么这会就变了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