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媳妇，老身知晓你是个好媳妇，好大嫂。”老夫人拍拍托着她胳膊的云氏的手臂道。
云氏眼睛顿时红了起来，声音里便有些哽咽，“是母亲一直疼爱儿媳犹如亲生女儿，是儿媳有福气，才会有母亲这样的好婆母。”纵然受些小姑子的气，这一句话也抵消了。
顾瑾茜心里感叹，姜还是老的辣啊，几句话便把云氏哄地掏心掏肺了。
其实也是，出嫁了的小姑子又不是时常回娘家来，回来后耍点脾气给点委屈，看在婆母的面子受着便是，等她走了，明事理的婆母会因内疚会更加对你好，一切也就值得了。
红棉领着一个婆子走过来。
婆子穿着淡白色袄衫外套着灰紫色比甲，发髻上插着一些细碎的珠花，身材精神，脚步踏实，一看就是那种主人面前得脸的婆子。
在老夫人三步远的地方双膝一弯就要下跪，老夫人忙让管嬷嬷拦住，“一路车马劳顿的，你也是辛苦了，这些个虚礼就不要了。”
“奴婢谢过老夫人体恤。”婆子就又福了一礼道，起身后朝云氏看过来，刚才对老夫人的恭敬，散淡下去，给云氏行礼时便就有了一丝敷衍，“奴婢见过大夫人。”话落下，人已经起了身。
顾瑾茜瞬间冷下脸来，这还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她的主子和云氏不对付，她的奴才也敢来摆脸子。
云氏似乎习惯了，并未怎么样。
顾瑾茜朝老夫人看过去，似笑非笑地，她就不信老夫人看不出来这婆子前恭后倨的态度。
而婆子给云氏见完礼，竟然不给顾瑾茜见礼，就对着老夫人笑道，“老夫人，姑娘让奴婢来和老夫人说，因着贺家也来人接，她便先回贺家了，等修整一下，就来看望老夫人。也让奴婢好好瞧瞧，老夫人的身子可好？今日用膳可香？睡得踏实不？”
顾瑾茜的脸彻底冷下来，过去挽住云氏的胳膊，淡声道，“祖母，您这儿忙着，我和我娘就先回去了。”
云氏便也顺着说道，“母亲，那儿媳就不陪着您了，嬷嬷，伺候好老夫人。”
管嬷嬷神色尴尬地连忙给云氏和顾瑾茜福身一礼，“夫人放心，奴婢会伺候好老夫人的。”
云氏点点头，和顾瑾茜离开了慈晖院。
婆子有着一丝得意，来时，姑娘就嘱咐她，若是遇到大夫人，不用那么地给她脸，还有那个小贱丫头，就当她不存在。
老夫人看着婆子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这就是她的女儿调教下的人，如此地不知礼数，现在她还活着，云氏看在她的面子上由着女儿欺负。
可云氏不是个傻瓜。
等她一死，云氏再不会由着女儿这般横行。
女儿之所以能够在贺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就是因为身后有永平侯府这个得力的娘家。
等到云氏不再给女儿做主，以女儿昔日的做派，贺家人还能由着她威势？
这都是她的错，是她太骄纵女儿了。
婆子这会子觉察出老夫人看向她的眸子里不再是刚才那一番高兴，而是含着一丝阴冷，就知道自己刚才得意过头了。
老夫人和大夫人婆媳关系一向很好，她这般做派，可不就惹恼了老夫人。
果然，老夫人看着婆子冷声道，“杜瑞家的，看在你奶了钰姐儿一场的份上，老身今个儿不处罚你，滚回贺家去，老身不想再见到你。”
噗通——
杜瑞家的脸色惨白地跪在地上，磕头求饶，“奴婢错了，奴婢再不敢了，求老夫人饶恕奴婢吧。”
“红棉，带出去。”老夫人冷斥一声，又朝管嬷嬷伸出手，“回去。”
管嬷嬷摇摇头，心里叹息一声，主子和主子之间，下人怎么能参合呢。
回到西稍间里，老夫人神情低迷，“阿彤，我错了，钰儿成了如今的样子，都是我的错，老侯爷活着时，就说过我，便是女儿更不可太过骄纵，等到去了夫家，就要受罪了。”
管嬷嬷不忍老夫人难过，开解道，“钰姐儿虽骄纵了些，可本性不坏的，贺家人是知晓的，钰姐儿到现在还是这般性子，说明贺家姑爷也是个疼人的，等到做了婆婆后，自然就会收敛起来了。大夫人是个大度善良的，便是以后也不会太过计较的，您就放心吧。”伺候老夫人几十年，管嬷嬷自然知晓老夫人在担忧什么。
老夫人摆摆手，“老大媳妇兴许还能容让一些，可茜姐儿却不会，今个儿要不是看在我老婆子的面子，杜瑞家的，不可能这般好好地走出去的。老身怕钰姐儿来了后，要是还和以前一样，茜姐儿定会给她个没脸。”
这话，管嬷嬷是接不了的。
只希望杜瑞家的回去后，规劝钰姐儿，若是火上浇油，后果不可想象。
老夫人夹在中间要难死了。
其实她内心里，也不喜欢大姑太太，从小到大，娇蛮任性，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得不到就闹腾。
她实在是不明白，一向聪慧睿智的老夫人，一遇到大姑太太的事情，就变成了一个糊涂的普通老太太。
顾瑾茜和云氏回到玉沁苑里，云氏看着顾瑾茜依旧冷沉着脸色，笑说道，“茜儿，没有必要生气的，娘这些年来都习惯了，反正你祖母心里明白的。”
顾瑾茜冷哼道，“姑嫂间有些嫌隙无所谓，可她不该教唆着下人也这样，若不是看在祖母今儿实在是高兴的份上，我定让那个狗奴才躺着出去。”
云氏把顾瑾茜揽在怀里，“我儿做地对，你祖母今日高兴，咱们做小辈的，就不能扫兴，左不过就是个下人，你不理会她，你祖母那儿心里明镜似地，咱们走了，那杜瑞家的，定不会好过的。”
顾瑾茜心想，若是祖母丝毫无视狗奴才对云氏的轻视，那自己心里对老夫人就要好好掂量一下了。
伺候着云氏睡下后，顾瑾茜拽着周妈妈去了西次间里。
“姑娘可是要问大姑太太的事情？”周妈妈笑道。
“周妈妈太聪明了，我就是要问大姑的事情，主要是想知道她和娘之间发生过的事情。”
周妈妈想了一会儿后，细碎地给顾瑾茜说起了往事。
在周妈妈的诉说中，顾瑾茜越来越怀疑，慈晖院里那个看上去聪慧睿智的老夫人，会是周妈妈口中随所说的老夫人。
“……这些倒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和夫人真正撕破脸的便是去年岁末，侯爷接到了大姑太太一封信，说是看上了睿王府世子，想让侯爷去探问一下，被侯爷直接拒绝了，大姑太太认为是夫人挑唆侯爷不给办的，就又给夫人来了一封信，骂了夫人一通。”
顾瑾茜震愕了片刻，随后哑然失笑，“大姑还真是敢开口，睿王世子，那是一个七品县令的女儿可以谋嫁的？京城百年底蕴的名门世家多得是，便是我这个永平侯府的嫡长女，人家都未必看得上，怎么会看得上侯府的一个外甥女。”
“是啊，所以侯爷才会直接拒绝的。如果侯爷上门去暗示，传扬出去，永平侯府都要被人笑死了。”
又聊了会儿后，顾瑾茜道，“谢谢妈妈，耽误了您不少时间，您快去歇息去吧，明儿您还要跟着娘忙乎家事呢。”
“姑娘太客气了，哪里是耽误，能和姑娘这么说话，那可是奴婢的福气呢。”周妈妈忙说道，“以后，姑娘想问什么尽管问，只要奴婢知道的，奴婢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知道的，奴婢就去给您打听来。”
顾瑾茜笑道，“好，那以后少不得要叨扰妈妈了。”
“奴婢盼望着。”
等周妈妈下去后，素心伺候着顾瑾茜洗漱更衣后，郑平进来禀告了老夫人对杜瑞家的处置。
“就申斥了几句？”素心瞪大眼睛。
郑平点点头。
顾瑾茜静默了会儿，也明白老夫人的心思，“祖母这样做，是为了我，若是从侯府被打了回去贺家，到时定会传出不利于我的谣言来。如今的我一动不如一静的好。”
素心和郑平沉思了会儿，点点头，还真是这么个理。
素心冷哼道，“便宜那个贱奴了。”
顾瑾茜淡笑道，“小人一个，无须刻意去理会。”
素心就也不再较真那个婆子的事情了，转而想到她的及笄礼上，“姑娘，那日，夫人不是说，想在侯府提前办及笄礼？可是定下来要办？”
顾瑾茜倒是把这件事给忘记了，“父亲不在，娘也没有再提，算了吧，不过是一个生辰而已。”
郑平道，“小主要不和皇上提一提，等到小主及笄礼后再进宫，皇上定会答应的。”
顾瑾茜笑了，“可进宫时间没有一点响动，我若是贸然去说，岂不是成了我心急着想进宫？顺其自然吧，说不定，等我及笄礼后，选秀也还没有定下来。”不过，这个月的十八，是祖父的十周年祭日，你们要提前准备了。”
素心和郑平连忙道，“是，小主。”
“都去歇着吧。”
素心和郑平行了礼告退下去。
顾瑾茜又在西稍间里坐了会儿，这才回到内卧室里轻轻地上了拔步床上，看着云氏恬淡地睡颜，心里慰藉。
在那个世界里，她总是梦想着能够有母亲陪伴着一起睡，可一个孤儿又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幸福。
可如今梦想实现了。
顾瑾茜紧紧地依偎在云氏身边，甜甜地笑了一笑，闭上双眸，不一会儿睡了过去。
在梦里，云氏随着她穿到她的世界里，做了她的妈妈，每日里陪着她起早，给她做早饭，送她去上学，接她放学，陪着她做作业，然后陪着她一起安睡。
次日早膳后，顾瑾茜和云氏去了慈晖院请安，贾氏依旧早早在老夫人身边伺候着，见顾瑾茜和云氏进来，便笑嘻嘻地寒暄了一番。
“大嫂，我已经遣了金盏去接玟儿了，午膳前就能回来了。”
“是该回来了，走了好些日子了，母亲一定想她了。”
老夫人笑道，“是想了，可回来了就又头疼了。”
云氏笑道，“女孩儿家也就是在娘家时，能够皮猴皮猴，等到嫁人了，到了婆家，便是婆家和夫婿宠着，也要端庄了。”
贾氏也笑道，“是啊是啊，大嫂说地对。”
老夫人便就想到自己的钰姐儿，神色有些恹恹道，“不过，还是要规整一些，免得太过骄纵，改不过来，到时候，受罪吃亏的还是她。”
顾瑾茜和云氏对视一眼，没有接话。
贾氏忙道，“我知道，等玟儿回来，我会好好地教导她，不让她太过了。”
老夫人点点头。
又说了会子话，云氏去忙事务去了，贾氏便陪在老夫人，顾瑾茜告退回了银杏苑，到小书房去写大字。
加菲带着它的女朋友一摇三晃地进来，然后朝它惯常坐地那把冒椅跳上去，然后看着它的女朋友，“喵呜——”
乌云踏雪看了看，就也跳在了加菲身旁，两只猫紧挨着窝在冒椅上。
顾瑾茜写完大字后，便就抱着加菲，腾出手再去报踏雪时，踏雪扭了扭身子，跳到另一张冒椅上，看看顾瑾茜，又看看加菲，“喵呜——”
顾瑾茜手摸着猫头，笑问道，“加菲，你女朋友说什么呢？”
加菲又朝顾瑾茜喵呜一声，在顾瑾茜怀里扭扭，顾瑾茜放开他，加菲便跳到地上朝外走，踏雪也连忙跳下去，跟在加菲屁股后面出了小书房。
一日就这么过去了。
晚膳时，顾毓下衙回来侯府，直接便回去了蔷薇苑。
老夫人毫无反应，该吃吃，该喝喝，该去散步就散步，回来在西稍间里，和云氏贾氏管嬷嬷四个人打叶子牌。
一人赢三人，高兴地老夫人像个孩子一般。
看着这样的老夫人，顾瑾茜突然有些难受，和儿子成了这样的境地，哪有不难受的，可老夫恩却硬是装出无事的样子来。
等云氏睡下后，顾瑾茜便又窝在西次间的炕上，推开窗户，看着外面。
忽地，百合花香飘绕在鼻翼间，窗外，一个影子慢慢过来，渐渐地清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