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管家这些年记账了没有?把家庭开支列出给我看看,现在,咱们家还剩多少钱啊?”
余大年是笑着问她的。
但儿子这笑容让杜大娘心里发毛。
顿了顿,“我没文化,不识字,怎么记账。”
“你给的钱我都花完了,你闺女吃的这鸡蛋还是我花钱买的。”
余大年自然不信她,“那也不可能都花完了,别人家三十块钱够养七口人的,咱们家就四口人,你平常也舍不得买肉菜,哪里花得掉,肯定有剩。”
“我媳妇和闺女两年没添新衣服了,部队发的布票、工业票,你存哪里了?拿出来,我准备给她们买布料添置衣裳。”
“她们两个穿得寒酸,就是丢我的脸面。”
“一个营级干部军官的媳妇孩子吃不好,穿不暖,别人会怎么看我?”
他以前没往深处想,今天被霍凌寒一点拨,开窍了。
家里有个拖后腿的老人,才会家宅不宁。
他娘敢这样,都是他惯的。
惯出嚣张跋扈,地主婆的架势。
以后, 再也不想惯着她胡作非为了。
齐小娟终于体会到肖冬梅说的,婆媳发生矛盾时,儿子说婆婆一句,顶媳妇一百句。
她默默拿了碗鸡蛋羹吃起来。
浇了香油和葱花,真香啊。
心里也乐开了花,暗自唱着今天是个好日子,翻身农奴把歌唱。
杜大娘下意识觉得媳妇告她黑状,吹枕边风了。
冷刀子瞟她。
齐小娟解释道:“娘,我啥都没说,不关我的事。”
“说没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这儿子向来最孝顺父母,今天这样和我说无情无义的话还是头一回。”
杜大娘想着就难过,心头一酸,抹起眼泪哭嚎起来,“哎呦,我的命真苦啊,老头子走得早,我一个人含辛茹苦养大七个儿子,还培养了一个军官,人家都夸我命好,却不知道我的苦没处说。”
“儿子娶了媳妇就不要娘了,我这儿媳妇外人看着挺老实,背地里却撺掇丈夫孩子不孝顺老人,大年,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找你爹去……”
吓得萍萍不敢再吃鸡蛋羹了。
齐小娟看向丈夫:“天地良心,我有没撺掇你不孝顺?”
“没有。”
余大年这回再心不疼母亲掉眼泪了。
他娘的三招杀手锏,一哭二闹三上吊。
客观理智看去,是在演戏。
总喜欢闹寻死觅活这一出。
但凡生病了,比谁都怕死,着急要找最好的医生看病。
真饿她一顿,会半夜摸黑去厨房下面条。
自己以前共情得愚蠢。
“娘,小娟没向我告状,不关她娘俩的事,今儿是我要和你算账,我准备要儿子了,家里没钱怎么能行,说吧,家里还剩多少钱,布票还有没有?”
儿子的步步紧逼,让杜大娘无法回避这个问题。
索性摊牌:“剩下的钱和票我寄给你兄弟了,他们种地的没工资,子女多,比你困难。”
她虽然不识字,但投递员会帮她填写地址,暗地里多寄钱给老家人,儿子媳妇都不知道。
“大年,你不能自己过上好日子了,就不管家里的兄弟侄子侄女吧?”
余大年面色微冷,他娘又要道德绑架了。
“娘,自古没有照顾养兄弟一辈子的,大家要学会艰苦奋斗,自食其力。”
“升米恩,斗米仇,我那些兄弟感谢你寄钱回家,可没感谢过我这个挣钱的人,说不定背地里还嫌弃寄的钱少,毕竟他们人口多,我那些钱各家只能分几块,分不均的,总会怨到我头上来。”
“但为了接济兄弟,我自己的妻儿都吃不饱了。”
“你看萍萍,虚岁四岁了,还长着一头黄毛,明显营养不良导致的,你还指望她成为第二个陆婉婉为余家光宗耀祖,没营养长脑子,能聪明吗?”
“你再这样偏私,以后我的后代就被你毁掉,只能继续当农民,说不定还养不大。”
“你看小娟瘦成啥样了,营养跟不上能怀上儿子吗?地不肥种下种子也不发芽,勉强生一个也会是体弱多病的娃。”
杜大娘不吭声了。
老家的那几个儿子确实抱怨寄的钱不够分。
别说感谢余大年,连她这个娘都没捞着好话。
那几个儿子媳妇老羡慕她随军享福了,甚至怨恨她坐阵在余大年家也没能多寄钱回去,怀疑她自己藏养老钱,说老母亲偏心这个军官儿子,看不起乡下的儿子。
现在想一想,贪心不足的人,寄多少是个够?
余大年见她若有所悟,快刀斩乱麻。
果断道:“以后每个月只寄十八块钱接济老家兄弟,剩下的我得让小娟存起来,我自己还要养孩子,要给孩子买奶粉吃鸡蛋,只有我的孩子养好了,将来我老了才有指望,我那些侄子侄女有出息了也只会先顾着孝顺自己的亲爹娘。”
“你不知道,我因为有个思想封建的娘,已经在霍团长那里挂名了,今天他当着全体军官的面严厉批评我治家不严,说不定哪天就把我撸下来。”
“我们的考核除了军事训练,思想考核也占一半,想晋升的人多了去,有人下就有人上。”
杜大娘闻言彻底老实了。
“那以后这家你做主,我不管了。”
说完闷声干饭。
余大年还是把一碗鸡蛋羹放她面前,“娘,我们这是家庭内部问题,该批评的必须批评,该孝顺的,我也不会落下。”
杜大娘轻轻嗯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