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念开起路来特别莽，导致他们很快就走完了这条廊道的三分之二，那些带着强碱的水雾暂时还没有弥漫过来。
“三爷？小三爷？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潘子我这是走马灯出现幻觉了吗？”
一个十分虚弱的沙哑嗓音在靠近石壁的位置响起，让他们都变了脸色。
“潘子？是你吗？”吴邪声音都有些颤抖，眼睛瞪得大大的，胖子也说不出俏皮话来，他们紧张又带着点希望地打着手电在岩壁上到处晃，终于在一处钟乳石边看到了若隐若现的人影。
“原来是小三爷不是三爷啊，我就说，算了，你们有烟吗？”
身体都处于这种程度的融化了，身上的线条也更加凌乱，甚至还在变化中，居然还能保持清醒的意识，很难想象他到底在经受怎么样的折磨。
吴念敛下眼睑不敢细看，但就算如此他也知道，他没救了。
“你怎么回事？等着，我们过来扶你！”
“别！千万别过来！”潘子一急，带出一连串剧烈的咳嗽，他缓了缓，十分费劲却又执着地解释道：“小三爷，你不知道我在石头里的部分现在是什么样子，你过来也不可能救得了我，太危险了。”
“胖子，还有另一个不认识的小哥，咱们小三爷就劳烦两位带出去了，事到如今我说什么必有重谢也都是屁话，还得管你们要把枪，一直卡在这不是办法，我得自己给自己来个了断，你们应该也没有多少时间了，别跟我这个死人耗着。”
已经到了连人都看不太清的程度了吗？
“……”
如果这些人只是陌生人，吴念一定会无动于衷，但他们都是他认识的熟人。
“我们去前面等你。”
他低声跟吴邪说完，重新回到前面去开路，顺便把一声不吭的胖子也拉走了。
他把空间留给那两个人，其实也有一种逃避心理作祟。
吴念完全不想面对这样一个双方都是关系不错的熟人生离死别的场面，哪怕这些都不会发生。
胖子闷声不吭地一直跟着他走到拐角出口的通道里，才出声问道：“你是谁？”
“顶着吴邪的脸，但又不是我们遇到的那个，你们这样的人还有很多吗？”
吴念完全没遮掩过自己的性格，胖子能发现倒也正常。
“如果你们还能遇上除了吴邪以外的这张脸，小心点，除了他本人以外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忍不住漏嘴多提醒了一句，心里一直默念，这些都是幻觉，都不是真的……
接下来不论胖子怎么问，他都不再吭声，就当没听到，假装发呆。胖子也拿他没办法，还背着个病号老张，只能就此作罢。
背后一声枪响，没过多久吴邪就跟了上来。
胖子什么都没有问，他们安静地闷头往出口赶路，吴念默默落到最后面，最后停了下来。
他们两个居然很快就察觉到不对，都停下来回头看他。
胖子已经冷静了不少，主动开口问道：“喂，你怎么不走了？”
“要是担心外面的情况的话，我说过了会让你走的。”
吴邪脸上还戴着吴三省的面具，表情自然，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异样，但说出来的话却让吴念不太敢相信。
而且以他的视角来看，他们走的方向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他们也许真的可以就这么出去，他却不能。
“梦也该醒了，有人在等我回去。”吴念朝他们笑了笑。
不管这里的一切是不是幻觉，他都不想再留在这里，有他在，他哥那边的情况已经不可能会发展成这样了。
“什么意思？你要回去？可是那里面已经没有活人了！”
“你们抓到的那个人应该是个张家人，不要因为张起灵就对那些人充满信任，他们对现在的你们来说还不算盟友。言尽于此，好自为之。”
吴念堪称是剧透一般地提供了巨量信息，转身就回了刚刚那条通道，另一头已经被强碱水雾彻底吞没，雾蒙蒙的一片，看着有点让人发怵。
“等等，你到底是谁？为什么……”
没等那边的吴邪说完话，他就一头扎进水雾里，眼睛一闭一睁，仿佛被冷水淋了个透心凉，所有声音瞬间离他远去，一下子就清醒过来。
果然，吴念本人此刻就站在幻觉里所处的通道里，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他快步回到那条独木廊桥，根本没有水雾，但丝线也全被他割断了。
那些人……
他很难否认他们的真实性，也许那一段就是在所谓的原着世界真实发生的？有点像投影，但又更甚。
问题真是一堆又一堆的，有点烦躁。
吴念竟然感觉多多少少理解了一点吴邪那么执着于追求真相的原因，如果不去想，不去解决，那问题永远都不会消失，除非他能把源头掐掉。
就算他习惯不想琢磨那些谜团，也不代表自己想直接失忆。
自从掺和进下斗的活以后，待办事项真是越来越多了，吴念头疼地坐到背包上想休息一会，然而老天爷好像根本就不想让他安生下来。
出口的方向来了两个人，又是吴邪和胖子，不过这次是没有面具的无邪。
吴念一开始并没有听见动静，而是看到了他们的手电光，但他还是想骂娘，他现在真的没心情去分辨谁是谁。
他安静地坐在背包上，等他们靠过来想说话的时候，抢在他们之前先开口，问：“我是谁？”
“———！”
无邪有些惊慌失措地抓住他的胳膊，嘴巴开开合合地在说些什么。
好好好，虽然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看这副样子应该是真货。
吴念不由松了一口气，哈哈大笑起来，还是自家亲哥最顺眼。
他吴念可只认这一个亲哥，就算真有其他的吴邪，那也都不是同一个人！
这里没有潘子，张起灵也还找不着人影，这两个人甚至像是才刚进来？跟幻境里的他们区别这么大，只能证明他这么久以来的活跃不是没有成效的！
吴念有些亢奋，等不了了，这一趟出去以后要马上动身去青铜门里看看，总听说那里面是终极，那是不是代表他也能得到所有问题的答案？
无邪和胖子没给他多少时间，甚至以为他还没清醒，多抽了他一巴掌，也不知道他们想说什么，吴念完全不想读唇语，只是一个劲还在狂笑。
没有比看到自己干的事给的正反馈更快乐的了吧？如果有，那一定是正反馈不够多！
他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对人不对事，只要是关系好的那几个人，哪怕只有一点点回应，他都会很高兴了。
他被那两个人从地上拉起来，看起来他俩好像又想搞点什么幺蛾子，吴念赶忙摆手，一边用手比划一边说：“我暂时听不到你们说话。”
其实现在这样也挺好，不用交流会轻松很多。
胖子甚至都快凑到他脸上来了，无邪给他打灯，他用非常夸张地嘴型问：“怎么回事？”
心情大起大落之下，吴念只感觉陷入了一种贤者时间，没有过多解释，“我们去门口，等哑巴张出来。”
无邪没动，吴念能理解，他应该挺不甘心的，毕竟都到门口了，哪有自己一句话就打道回府的道理，但是也许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他放弃。
“只有我们都到古楼外边，那家伙在里面才更安全，不然我们几个只会一起死。”
他果然犹豫起来，吴念赶紧拍拍胖子暗示他给点劲也劝劝。
没劝多久，无邪果然在两个人轮番上阵的情况下动摇了，他们终于开始往回走。
吴念怂怂地走在最后面，看到这相似的一幕实在让他不爽，甚至想让无邪再给他来一巴掌清醒清醒。
好在这一路倒是没什么额外的事再蹦出来，但吴念还是有点顶不住，幻觉里还能硬撑着不露破绽，现在大部分危险已经被他排除，一下子就不行了。
估计是那会在那条密洛陀通道里吸了太多粉尘，他现在一呼一吸都感觉像呼吸道里塞了无数刀片一样痛，这可比外伤难受多了。
眼看着终于走出古楼范围，吴念一下子就靠墙滑坐到地上，“有事等我睡醒再说，要不就问哑巴张，我……”
他话音未落，头一歪，人就没声了，把另外俩人都吓了一大跳，无邪急忙上前检查了一遍他的身体状况，发现只是睡着了才暂时放下心来。
“他应该是累坏了，而且严重睡眠不足，但除了外伤肯定还有其他问题，我听到他呼吸声不对。”
“你忘了，他还听不见咱们说话！咱们现在怎么办？等还是直接走？”
无邪眉头深深皱了起来，说实话他也没想到能这么快找到吴念，而且对于张起灵身份相关的地方，他也是好奇的紧。
“再等等吧，小哥不是还没出来吗，或者你先把阿念送出去救治也行，这里应该很安全。”
“那不行，万一胖爷我前脚刚走，你小子后脚就进去毛东西怎么办？我看咱们念念这身板应该还能挺一会，他自己也是这个意思，咱们还是等到小哥再走人！”
胖子态度很坚决，表示是兄弟就要同进退，有难同当，只是让听到最后的无邪差点就想反悔撤退。
“与其满脑子明器，不如多想想为什么阿念会那么说！绝对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机关，但二叔他们也完全没说明白，他娘的……”无邪来回踱步，焦急忧虑之情溢于言表。
“要我说啊，你搁这想破头也不可能想明白，真想知道，咱们就进去看看，也顺便把小哥接出来不是？”
无邪愣了一下，“可万一我们把他害死了怎么办？”
“那你就在这憋着！”胖子没好气地呛声。
“……那我们这样，就等到阿念清醒，如果那时候小哥还没出来，我们就进去找他，你满意了吧！”
胖子哼哼两声，没接茬。
无邪也只能心里暗骂几句，他们这一趟下来得很急，潘子似乎正跟着三叔在跑东跑西，两个人看起来都行色匆匆，也不好让人过来搭把手，而二叔三叔铺子里的伙计他就更不熟了，这一时间居然完全找不到帮手，自己总不能去联络老痒吧。
他二叔就是在这种时候恰到好处地主动联系过来的。
当时他还在气头上，结果吴贰佰一句话就把他给问得没了脾气。
“事出突然，没时间跟你废话，就问你一句，小念你救还是不救？”
无邪一时间连尊敬长辈的语气都没了，他拔高音量问：“所以他人不见了的原因是你又让他去干什么事了？！”
“……不是我，是他自己不知道哪来的消息，结果你还跟他蛇鼠一窝，要不是你们都是我侄子，我早他娘的让你们通通滚蛋了！”吴贰佰难得骂了一次脏话，不过还是耐心地讲了一通大概状况。
聪明人之间的交流向来都十分省事，这也是吴贰佰还愿意在电话里掰扯的原因之一。
“我这边的人都不能动，只能给你提供一点资料和辅助，其他的都要靠你自己，记住，别深入到那座楼里，找到人马上出来。”
“有些事，以前不知道不代表我现在不知道，你们还瞒着我很多东西，就连现在，你都只是说了我该知道的，而不是我想知道的事。但是算了，现在阿念他们更重要。”
“这一趟回来，如果还是没有一个详细的解释，二叔，到时候就别怪我自己认真去查了。”
无邪脸拉得老长，电话一挂马上找到房间里的胖子道：“我知道他们两个到哪去了，但是这一趟很危险，听说那地方十死无生，你要不要来帮忙？就算拒绝也是情理之中，你不要有压力。”
胖子一听，乐了，“嘿！我说小吴，你到底是真天真还是假天真啊？真当胖爷傻的啊？你这套也就难为一下念念同志，我告诉你啊，对老子不好使！”
“少废话，那你来不来？”
“谁说不来了，咱哥俩走起！”
所以他们才会孤家寡人地进到这里来，这都多亏了他二叔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