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正骁便退开两步缓缓的跪了下去。
他的手扶着椅子扶手，见佟正骁这么一跪下就心头一跳，眉头集聚一抖，眼睛看着佟正骁便多了些心疼起来。
“你干什么？给我起来！”
“爷爷，您要是还疼我就听我说。”佟正骁跪下去的时候身体直直地，“我这就让她走，再也不……再也不会强迫她，也不会为难章一皓。我是没有想过为难他们的，可是我就是看不下去，等我明白我有企图的时候我已经停不下来了……其实不是那样的。她痛的我也痛。”
佟正骁声音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他想到那个突然而至的变故来，她不断的奚落他，打击他。让他相信他其实是看错了爱错了。
佟昆看着佟正骁，什么责备的话都说不出来。
“我就是放不下来，也许旁人以为我没受到过挫折，在她面前栽跟头不甘心……爷爷您认为我是那样的人吗？……我不是锱铢必较的人，在感情上却自私得我没法自控。”
好久，佟昆才说，“你起来，你腿上有伤。要放下就赶紧放下吧！我不想到快要死的时候还看着一群后人闹心。”
佟正骁跪着没动，“爷爷！”
“起来，趁我还能让你起来的时候！”佟昆拍了一下椅子的扶手，声音沉闷的。
“爷爷您要是还生气的话我就不起来了！”
佟昆嘴角一沉，半响才稳定了情绪，“你现在就回去让戚嫣离开！”
佟正骁没有过多的犹豫动作直接起身。
佟昆看着他走的时候终于说，“爷爷也不为难你，过去叫商家的丫头跟着你是做错了。”佟昆转过脸看着窗口不再看他，“以后有什么事情爷爷也看不到了，听不到了！”
佟昆的话带着落寞，那刚毅的侧脸在那一刻突然就萎靡了。
佟正骁站在门口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他不放心爷爷。
好半响佟昆回过头来看着佟正骁还站在那儿就说，“你怎么还不走？”
语气如常。
佟正骁点点头，“这就走！”
……
“爷爷，该你了！”佟正骁说。
“你妹妹的事情怎么样了？”佟昆重新执起一枚棋子。手指捏着那光滑的棋子，骨节间发软。
佟正骁想了想，说，“我也不太清楚，”主要是他不想管，自己的事情都还是一团乱麻呢，“今天听正粤说是要准备婚事了！家里的意思是潇潇要嫁过去也要风风光光的嫁过去，这聘礼一点儿都不能含糊，说到时候怕被人说道。”
“嗯……”佟昆落下棋子，“要说这事情怪谁去，过去就知道潇潇这孩子表面乖巧，贪玩不说还被惯得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你说说你们为她断过多少后路……别看我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睛的，心里跟明镜似的，跟你……跟她妈妈也提过好多次，偏偏她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这事情出来了才知道后悔有用吗？”
佟昆一提到家里的那摊子烂事就气不打一处来。倪婉清当自己不待见她就把情绪给发泄到孩子身上，他这心里有一把秤，好的歹的，三瓜俩仁的他分得清好坏，这好苗子还是得靠种子土壤阳光雨露等因素。
本来以前都还把佟潇潇当那么一回事，这到了高考的时候，倪婉清自作主张的要依着孩子报考艺校。他呢就偏偏要孩子去读好的学校。……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不太把佟潇潇放在心上。而且那孩子跟倪婉清越发的相像，性格说话什么的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佟正骁知道，商凯是个什么样子，潇潇着了魔似的要嫁给他，偏偏还是未婚先孕这个事情还不能掩盖了去。这段时间家里不平静，爷爷病了，潇潇不得不嫁人。
“没准事情有转圜的余地。商凯这人是不好，商家也算是有头有脸的。”这没准商凯这后来就好了。
“哼！”佟昆哼了一声，“甭想着宽慰我。家里是该把婚礼给办隆重些，该给潇潇的一分都不能少。”撑场面的事情还是得由着佟家来完成。
“爷爷，我记得您以前教过我：当你遇到困难的时候就往好处想！”家里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不爱逃避。“本来不该让您烦心的，家里的大事小事，事无巨细没有一件能逃得过您的眼睛。我只想脸好好地养病，家里的事情您也别操心。”
佟昆撩起眼皮看了佟正骁一眼，心里说道：臭小子这就知道什么叫操心了。他还少让自己给操心了似的。一会儿一个样子，昨天还差点在自己面前绷不住了。今天却能把把劝慰人的本事学的个十成十。
他嘴上不说让佟正骁难堪的事情，只是说，“这外人说道什么，倪婉清也没真的去关注过，她成天就和那些狐朋狗友的混在一块儿。闲言碎语的我倒是在外面听得多。她还嫌给佟家丢脸不够。”
佟正骁也听进去了的，他自然不会说出别的话来，眼睛盯着棋盘，沉思。
佟昆看了一脸得意，“怎么了难住了？”他的一枚过河卒子横在哪里。
佟正骁笑了笑，“难住倒不是。”
一局下来，佟正骁输了。他口服心服的样子。“要不要再来？”
他以为爷爷会说要再来了，结果爷爷倒是兴致很高的。回答说还要来一次。“你想要当逃兵，我可是不允许的！”
佟正骁倒是想起自己的爷爷曾经和戚嫣一起下棋的情形来。爷爷跟个老顽童似的，戚嫣也像是蛮不讲理的孩子。有他们在一起的空间都要多些笑声。
这样的情景已经是奢侈。
一个人已经离开，而另外一个人也将要永远的离开。他的人生在外人面前看起来要多风光就多风光，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心里已经满目疮痍，他爱着的人一个个要抛弃他而去……他以为自己再也承受不起的时候还有一个打击接踵而至，他好像就是为了‘抗的住’这个词语而生的。
佟正骁想到这里眼里酸涩难当，到那个时候他就真的孤身一人。
接下来爷孙都没有再说话，场面还好有象棋作为掩护也没有冷场。
佟正骁伺候佟昆躺下的时候，佟昆说，“你以后工作晚了就不要过来了！”这大晚上的，奔来走去的白天还要上班，近三十岁的人也没个人照应，每天吃的穿的虽说有人打点到底不如自己中意的那个人妥帖。这倪婉清对佟正骁虽然看起来和亲生母亲别无二致，和倪婉清相处过的人就知道她极爱面子，又装腔作势。真正的对佟正骁好的事情恐怕也找不出来。就连佟赫对佟正骁这个儿子都是爱管不管的，有把佟正骁当做儿子，也只是能够继承他的事业的儿子。
“爷爷的意思是要赶我走了？”佟正骁眼底含笑，“我只是打算要在这陪着您老人家呢。穿的用的明天叫人给我送过来。”
“这怎么行？这里不如家里住的舒坦！”他佯装发怒。
“您老人家都能住下去，我怎么不能，白天要忙公司的事情又不能抽出太多的时间，只有晚上和您聊聊天，再说了我一个人住着回家就对着一只狗和电视。”佟正骁细心的替他窝被子边儿。北方的夏天跟南方的夏天区别老大，北方的夏天夜晚温度不高。南方夜晚的温度要高一些。
“我记得之前你们不是有一个项目刚刚启动吗，就在城东的那块地……现在如何了？”佟昆极少关心佟正骁的工作。现在想想自己好像没什么可以关心他的，所以只有扯上一些工作上的事情来。
“那边的工作一直都是正粤在跟进，我做了甩手掌柜……你也知道是因为刘家的事情！现在我去公司也不用再操心那个项目，倒是有个新的方案是之前一直在做准备的，今天刚刚拍了板，剩下的就只有去执行了。”佟正骁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慢悠悠的说。
佟昆刚刚嘴上是要赶走佟正骁，其实是巴不得剩下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人陪着自己。他闭着眼睛回答说，“说来听听！”神色安详稳重。
“关于西北那边的能源投资，我很看好那边的。您也知道那边的情况很乱，关于政府和能源开发的问题，那边不缺的是资金又有关系的能源老板。……我们也要去分一杯羹，也得拜拜财神爷土地爷。爷爷这一次不得不再次动用你的关系。”他看着爷爷的面容，心境渐渐地安宁，曾几何时他这样注意过自己的爷爷。老人脸上的沟壑丛生，褶皱的肌理间很多老人斑，那青色的血管在缓缓地流动。
“用吧，趁着还能用！”佟昆脸上露出一点笑意。平缓的舒适的安心的……
“我先让人过去，顺便去再弄一只獒回来，田泽南想要一只。”其实田泽南上一次是要给他讨要他的糯米团子的。田泽南看到糯米团子那个可怜巴巴的样子，想要讨过去自己养着。他到底是念着那份旧情就没给。田泽南还说，“这狗跟着你也是造孽，你也懒得打理。”他回答说这狗一生自认一个主人。
并不是他想给就可以给谁的。再说了这狗养久了都是有感情的。
佟昆的眼皮动了动，“你还不干脆把糯米给他了。免得你记挂……”他声音很轻，像是慢哼。
佟正骁也知道这糯米团子跟着自己也当是受罪。还不如送了人呢。他根本没什么时间打理它。戚嫣走的时候他本来是想要让她把糯米团子给带走的。到底没有那么做。一方面是担心糯米团子换了环境闹情绪，另一方面是怕戚嫣无暇顾及一只狗。所以在戚嫣走的的时候他就把狗给关进了地下室。
等他下去的时候糯米团子就把酒窖里弄得一团糟。地上好几瓶被打碎了的酒液。馥郁的酒香浓郁刺鼻，他走到地下室的门口就觉察到的。糯米团子当时见到他的时候就跟着屁颠屁颠没事儿似的跟着过来，身上好多地方都是湿漉漉的。他看着满地的狼藉却没办法生气起来。心里难受得很，坐在台阶上就好半天才起来。糯米那个时候倒是老老实实的趴在他腿边把那老沉的脑袋给搁在他的脚面上。那个时候的意境倒是真的很是贴切他的心里。他和糯米都得不到戚嫣的半点留恋。
“其实我很想带着你过去看看的，爷爷您要好好的养好身体，等您病好了我们就一起过去。那边离藏区也不远，顺便去喝一喝牧民的酥油茶，手抓羊肉。我上次去的那个地方，那些人豪爽得很。”佟正骁的话音里带着笑意。
“大块吃肉，大口喝酒……”佟昆声音及其细微。呼吸平缓了些。
“对，大块吃肉，大块喝酒……那边的空气很干净，就是太阳大了一点儿。一伸手好像就能摸到天空。白云跟棉花似的！绿色的草甸子上可爱的羊群。”佟正骁的声音放低下去，“要是你喜欢还可以在那边住上一段时间。你不是说年轻的时候喜欢骑马吗？……我们还可以跟牧民借马匹。到时候我们爷孙俩一起去比赛。愁死了周管家。”
夜色极其安静，佟正骁慢慢的喋喋不休的说着，他最后也知道自己的爷爷睡着了。
他走到外面，看到周管家还在。周管家坐在凳子上，看到他出来就跟着起身问，“睡了？”周管家的声音不大，刚刚能让佟正骁听个清楚。
佟正骁点点头，“你回去吧，这儿有我。”
二叔佟开阳，早上的时候就已经离开了。是被老爷子给赶走的，佟开阳作为军区的一领导肯定是不能离开得太久的。老爷子这一辈子最骄傲的估计一个是佟开阳。他认为佟开阳是继承自己的衣钵的。佟开阳那边也一路顺水顺风的，被调回B市的时间指日可待。他也说过佟正骁也是他所骄傲的。其实佟正骁每每想起自己爷爷之前在人前夸赞自己的话，心里就觉得愧疚极了。爷爷之前也是要自己沿着他们的路走的。可惜的是他一直对政治的事情没有兴趣。
周管家眉目沉沉的，“好，回头我让厨房给他做一点东西过来。”现在老爷子已经吃的不多，而且很多东西不能吃。就算喝粥也只有那么几口。刚刚那碗何记的粥佟昆一口都没动。
佟正骁点点头，“你先回去吧，以后我过来你都可以先离开。晚上我就在这儿。”
周管家不是很放心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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