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反对，拿过菜谱，点了一些，然后说，“这地方是前些日子跟人谈合约的时候过来吃过，还挺不错。菜式丰富，味道也好。”
戚嫣看着眼前侍者端上来的水，问，“你不是答应我要去看章一皓的吗？”
佟正骁脸色微动，心想这才是她要的目的呢，之前乖巧的跟着自己离开医院是有条件的。他既然也答应过当然是不会食言，“我之前不是说等你休息好了再说吗？”
戚嫣一听脸色一变，很不好看的，“我现在就要去呢。”
她那个样子就差马上站起来掉头就走。
佟正骁想要是她当即翻脸要走他也会二话不说的跟着过去。
“好了，我等会我们就去，”他轻声的说，又解释一番，“等你吃好了我们就去。”
从“休息好”到“吃好”。他总是一再为她而调整自己的底限，他也只有为了她才会这样做而已。
戚嫣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吃饭的时候她吃的不多，吃几口就看他一会儿。
他问她，“怎么了？饭菜不合胃口？”
她没回答，然后又慢条斯理的吃着碗里他夹过来的菜。
他当然知道她的想法，她是想问他还要吃多久，她也许是迫不及待想要快点结束这顿午餐而想要达到去看章一皓的目的。他有些恶作剧的想，他就要慢慢吃。
其实他是想她多吃一点，他会时不时的在她碗里快要空下去的时候夹菜到她碗里。
……
午后的阳光总是让人昏昏欲睡的，他也知道她中午的时候吃完饭会犯困，而今天她显然一点都不困顿，甚至可以说是紧张的看着窗外。
他看着她的样子就难免目光带着沉静的痛楚。
他们走到半路的时候一朵乌云罩住了太阳，天地之间就暗沉下来，一副要下雨的样子。这倒是有点贴切两人的心境。他把车停下来，然后绕到另外一边给她开车门，然后解安全带，他做这些的时候她都安安静静。等他抬起头来发现她精神有些不好，小脸发白，那手指紧紧地握在一块。
他知道她此刻心里肯定不好受，也许想着章一皓就在这片墓园的时候就想要逃避。
他握着她的手，“走吧，不是很想见他吗？”
戚嫣挣扎了几下，没有挣开，只好跟着下车。嘴唇轻抿，手心里全是汗水。
佟正骁沉默的带着她爬过一级一级的台阶。脚下的路变得漫长起来，戚嫣身体弱一些，怀里又抱着一束菊花，走了没多远就气喘郁郁，佟正骁只好配合的停下来，拿过她怀里的花。
戚嫣瞪他一眼，他权当做没事儿似的，“照这个速度我们能走到上面估计得一个小时。花我只是帮着你拿着。”他的话肯定有夸张的成分，只是看着她这样累，还真的不知道选择这个时候过来是不是对的。
她默默地收回视线，看着脚下。小口小口的喘气，显然爬台阶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耗费体力。
静默的青山，绵延不绝的苍翠。天空的云层好像越压越低。起风了，山风呼啸，带起她的头发、衣裙。她整个人好像跟着这风一起抖了起来。
他拉着她接着往上走，“我们得快些去，看起来要下雨了。”
她根本没有听他的，眼睛只是看着眼前的长满青苔的青石台阶。她之所以会跟他一起走，她知道只有他才能带着她过来。章家的人未必要自己到这个地方来看章一皓。听他们的那个意思她根本不配做章家的儿媳。要不然他们也不会趁着自己昏迷的时候就把章一皓下葬了。他们的话听起来无懈可击，她到底敏感的知道今非昔比。
而病房外面都是佟正骁的眼线，她本来是要趁着佟正骁去办理出院手续偷偷溜走的，谁知道刚刚打开门就看到门口的一个面庞漆黑的保镖一脸警惕的看着她。——原来不只是章景成打算找人盯着自己，佟正骁的人一直就在外面的。
她想为今之计只有从佟正骁那里下手。
他的意思很明显，他要她以后都跟着她。
而她总有办法让他妥协的。
她要做的事情别的人她不敢说，佟正骁她敢说他最后只有顺从她的意思。她的要求并不过分。
戚嫣站在章一皓的墓地面前，整个人傻愣愣的，好半响才接受现实，脸上的清泪一直落，她接过佟正骁手里递过来的菊花默默地放在他墓碑前。整个人顺势坐下去，抬手摩挲着墓碑上面的字，那冰凉一点一点的从指头沁如心。
她终于开口说话，低低的说，“章一皓你冷不冷？”
说着她把整个身子贴在墓碑上，头抵在上面和那一张章一皓笑着的相片相对，“我来看你了，你倒是说话啊，你高不高兴……嗯，妈要我跟着她去加拿大，我一直犹豫着，现在我看着你，我就知道为什么我离不开的原因，……我走了，你怎么办，谁来陪你说话，谁来关心你冷不冷……”
她艰难的吸着鼻子，又不敢哭得太大声，就怕会吓到他。她记得他说过他最怕她哭了，他的原话是这样的，“额，爱哭鬼，你能不能不要哭了。你这一哭我心里就乱了，都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你。”
那一次是什么事情引起的呢，她不记得了，总之不管他把类似的话说多少次，她仍旧能够做到我行我素。下一次哭泣的来临简直就是没商量。她何尝不是借故享受看他手忙脚乱的样子。那样的日子再也求不得了。
佟正骁摸出一只烟，他本来是想着她肚子里的孩子在她面前是不抽烟的，……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难受的紧。多走了几步，这才点燃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味在唇齿间蔓延，然后再轻轻地吐出来。喉头还是发哽，吐出去的是烟，而不是不愉快！
她的哭声和呜咽的山风和在一起，似控诉，似哀怨……
他把烟扔在地上，用脚踩灭。转过身去，又回到自己之前站立的那个位置。
回去的路上她脸色很不好，还沉浸在之前的悲伤里。刚刚若不是佟正骁把她从墓碑边拉走，估计她会哭得没玩没了。
就在刚才，他蹲下身去劝她离开，她充耳不闻的对着墓碑絮絮叨叨说话，墓碑前的大理石上已经一大摊水渍。眼看着天已经黑透了，若是再不走势必会被淋雨，他倒是没事儿，她毕竟不一样。他拽过她的手臂要她走，她觉察到了双手死死地抱着冰凉的墓碑不松手。他气的几乎动作有些粗鲁的把她从地上拽起来。
她不甘心，想要再次扑下去。
他紧紧地把她给圈在怀里。
两人角逐间，她雾蒙蒙的眼睛便起了恨意。也不哭了，一道狠绝的光闪过，什么也不说的就对着他又抓又挠，料定了他不会松开她也不会还手，脚也一下一下踢上他的小腿骨头。
他一下一下的忍受着，知道她累了，再次哭倒在他怀里。
她说，“佟正骁……是你……”
像是刀子一样戳在他身上。一道一道的伤口汩汩的冒着血，疼痛难忍。
对！是他，他却没办法把过去当成过去，把她的伤心给抹平了。
……
刚刚离开墓园上到主干道，豆大的雨从天而降。砸在玻璃上。
只消片刻天地之间就是一片混沌的水雾。
车厢里出奇的安静，若不是余光里有她，会让人有种孤独前行的错觉。
“我要回家！”
她的声音沙哑的厉害，像是被石子磨过又从齿缝间挤出来的。
他没有回答。捏在方向盘上的手指紧了紧，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装作没听见。
“我要回家！”这一次的声音要大些，那粗嘎的质感要重些。
他慢悠悠回答，“我是带你回家！”
他是一本正经的回答，倒是激怒了她。正因为他这一副理所当然陈述的语气，才彻底让她再也撑不下去。
她气呼呼的，整个车厢里都能听到她的气喘的声音。
他也知道若不是很气愤，她不会呼吸这样的重。他的眼里她从来不是乖巧的小猫，而是一个一生气就喜欢张牙舞爪的野猫。
“佟正骁不要故意曲解我的意思，我的意思很明显，”她尖声指责，瞪着他的眼睛红红的眼皮是肿的。“你当着你兄弟的面你敢说你要霸占他可怜的妻子儿子吗？你要把我置身于何处。让人怎么看我！说我是女表子你才甘心是吧！可是你知道的我从来都不是！从来都不是……”
她哭得好伤心，仿佛整个世界她才是最悲伤的那一个人。
“谁敢？谁敢那么说？你未嫁我未娶，天经地义，谁要是那样说了我定然不饶她。”他停下车来看着她的脸，“从此以后有我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章一皓对他说的，要他照顾好她的。
如果没有章一皓的临终遗言，他仍旧会按照自己的本意去照顾她一辈子。
那曾经是他心心念念的目的，现在看来过程曲折悲怆，却无法改变最初最后的心意。
她一下一下的抹着眼泪，“佟正骁你当你是什么，你以为全世界的人都怕你。你想要谁听话谁就听话？”
他捏着方向盘说不出话来，一张脸黑透了。
她变本加厉，饶是从前也是这样的。“你以为全世界的人都喜欢你，可是我不稀罕，根本不稀罕，……你在我眼里根本不算什么，我一个失去丈夫的女人不想被人唾弃不想被人骂作不守妇道。我不是跟你玩儿欲擒故纵，更不想陪你玩感情游戏……佟正骁，这些日子我无数次都在想一件事，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他仍旧不说话，只是把车速加快了些。
戚嫣却不乐意了，她认为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一向不是很会说吗，这个时候他的沉默倒是映衬了她的喋喋不休，显得她蛮不讲理的。“你怎么不说了，怎么不回答？你是真的不知道是吧，”她越想越气，“我告诉你我这段时间就一直在想如果那一天我没有在晚会的后台遇到你，没有答应跟你交往，没有再跟你分手后又再次选择和你在一起……那样我的命运定然不会如此的悲哀，更没有跟章一皓在一起，没有给他带起毁灭的灾难。……我真的是不知道是我不幸，还是你给我带来了不幸。如果没有遇见了我肯定不会是这个样子！”
她最后一句就像是总结。
佟正骁的脸越来越黑，脸上紧绷的表情再也挂不住。“戚嫣你说够了没有！”他的声音很低，多少有些色厉内敛。
她顿了一下，只有那么几秒，眼睛瞪得圆圆的显然没有料到他会如此的冲着她发火，她不再像是发难打了一拳到棉花上，而是兴致高涨的驳斥，“喔……你问我说够了没？我倒是想问问你有意思吗？你这样乐此不彼的逗弄我有意思吗？把我当初小动物，小宠物？我又问你闹够了没有？”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要我……”要他说什么好。
她气急了脸色涨红，“不要把你的意思强加于我，我不是没有思想没有爱憎，不分黑白是非。你知道吗我这一辈子最后悔的就是碰到你。”如果没有遇到他的话，她的爸爸不会坐牢，她的家不会分崩离析，也许她既定的人生就是有一天站在舞台上把她最瑰丽的舞蹈送给大家，然后嫁一个像是魏松涛那样平凡而又踏实的男人，在合适的年龄退出舞台相夫教子。然后继续书写“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简单平凡。
可是她在那个时间里赫然遇到他，他的眉眼，他的举止神情无一不符合她内心的中意之人。她虽然传统骨子里却是有一种叛逆的因子，就因为这样她才会在那个时候看到他以后眼里再也容不下别的什么人。正所谓“一见**误终身”，现在想想他就是她生命里的劫数。她挣扎过，最后还是屈服于他的死缠烂打的不折不挠，即使在倪婉清多次旁敲侧击的要她离开，最后发展成赤果果的威胁。那个时候她居然天真到一点都不害怕，因为她就仗着这个男人对她的宠，对她的放任……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的她真是天真。他终究不能保护好她。
戚嫣本来还气咻咻的，此刻听到他这一番话蓦地闭上了嘴巴，意外而古怪的看着他。……他都知道些什么？又是谁告诉他的。
眼前的男人突然把车靠在马路边上，脸上肌肉急剧扭曲着，一副陷入沉痛的记忆的表情。
然后她看到他菲薄的唇一开一合的说，“我的意思是说从今以后谁也不敢再欺负你。”
本书由沧海文学网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