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尸块是在距离河道两公里外一片杂草丛生的荒地里发现的,是一双手。
裴煜眉头紧锁的看着眼前的断手,手腕被埋在土里,暴露在外的手指微微弯曲,双手合十,做祈祷状。
他目光顺着那双姿势怪异的手对着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座教堂矗立在不远处,尖顶上竖着一个精致而神圣的十字架。
“十字架在基督教里象征着神权,同时还象征着赎罪。”桑一悠悠道,“看来凶手还是个基督教徒。”
裴煜搓着下巴思考片刻,迟疑道,“难道说死者做了什么违背上帝的事,所以才被人杀害?”
“或许吧。”桑一对着不远处的教堂抬了抬下巴,“我们去教堂看看,凶手既然选择了这间教堂附近来做抛尸地点,那这里面一定有古怪。”
裴煜点点头,对着一旁的张弛吩咐道,“小张,把尸块带回调查局交给陈姐,看看能不能查出来什么。”
“好的老大。”张弛应了一声,转身去办。
两人一起朝着教堂的方向走去,推开大门,一股淡淡的熏香气息扑面而来,室外柔和的光线透过彩色的玻璃窗洒下,让教堂内部看起来更加的神圣而静谧。
今天正好是做礼拜的日子,教堂里坐着众多虔诚的基督信徒,台上站着一名牧师,正庄重的诵读着《圣经》中的一篇。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默默的坐在了最后一排的椅子上,静静的听着牧师诵读。
“倘若这人与那人有嫌隙,总要彼此包容,彼此饶恕。主怎样饶恕了你们。你们也要怎样饶恕人.....”
宣召结束后,信徒们开始做祷告,所有人双手合十,闭目低头,沉浸在内心的虔诚之中。
桑一神色淡淡,目光随意的打量着教堂的环境,眼神中透着一股清冷与疏离,她从不信这些。
她不明白,为什么无论是西方的神还是东方的神,总是喜欢劝解世人宽恕一切罪孽,就仿佛那轻飘飘的几句话可以抹去所有的伤痛与不公一样。
可罪孽又怎么是宽恕就能消失的呢?
被伤害的灵魂在黑暗中啜泣,被掠夺的人权支离破碎,那些罪恶造成的创伤深深的印刻在心底,岂是一句宽恕就能抚平的?
当罪行发生,无辜者的眼泪淹没了希望,受害者的呐喊在风中消散,神的劝解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她自始至终都认为,真正的正义不应该只是空洞的宽恕,而是让罪恶得到应有的惩罚,让受害者得到切实的慰藉,那才合理。
或许,神的世界里有着无尽的宽容与慈悲,但在这充满了无尽苦难的人间,罪孽需要的是清算,而不是轻易的饶恕。
她余光一瞥,发现裴煜双手交叉放在胸前,闭目低头,俊秀的脸上满是虔诚和安宁----他在做祷告。
桑一不禁挑了挑眉。
祷告结束,裴煜缓缓睁开眼睛,用手指在额头、胸口还有双肩画了个十字,虔诚道,“阿门。”
桑一玩笑道,“我都不知道,哥哥还是个基督教徒。”
裴煜笑笑,“给自己找个心理寄托罢了,你不信这些?”
桑一低下头,“我这个人没什么信仰,也没哥哥那么虔诚的心,我就是个俗人,所以主不会保佑我的。不过——”她转过头看向裴煜,原本淡漠的瞳孔晕染出一抹柔情,“如果现在非要让我有一个信仰,那就是你。”
裴煜心头微动,呼吸都不自觉的急促了些,“你...把我当信仰?”
桑一望着裴煜的目光炽热,“当然,在我这里,世间万物,你永远更胜一筹。”她的声音轻柔有力,就像是发自灵魂深处的誓言一般。
她从未对其他的人或物有过这般笃定的信仰,她是她自己的神,但在裴煜面前,这些规则皆可以被打破。
她愿意将自己的全部交付给裴煜,给他一个从未有过信仰之人的虔诚。
裴煜愣住了,他忽然感觉自己身体里的某处忽然重重的跳了一下,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蕴含着极大的能量,从高处飞速坠落,让心脏都为之一颤,浑身的血液都开始上涌。
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满足感。然而,伴随着这些一起来的是深深的惶恐。
他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能成为一个人的信仰,还是桑一的信仰。
他害怕,他怕自己无法担当起如此重要的角色,他怕最后会让桑一失望。
但这份惶恐很快就被坚定所取代,既然桑一把他当做信仰,那他就会拼尽全力成为她永远都可以依靠的那个港湾,也要成为她那盏永不熄灭的明灯。
人群渐渐散了,牧师朝着他们走了过来,他不留痕迹的打量了一眼桑一,面带微笑,口吻温和的问道,“二位,第一次来吗?”
桑一瞥了一眼牧师,没答。
裴煜站在一旁点点头,应道,“是的。”
牧师笑了笑,“我就说看着两位面生,来我们教堂做礼拜的每一位我都认识。”
裴煜挑挑眉,状似不经意的问道,“教堂每次做礼拜都是这么多人吗?”他刚刚粗略的估计了一下,这间小教堂里差不多坐了有二三百人。
牧师微微颔首,“是的。”
桑一站在一边,目不转睛的看着前方讲台正面墙上挂着那枚巨大的十字架,十字架两边还写着‘以马内利’四个字。
裴煜顺着桑一的目光看过去,不知道她在看什么,“怎么了?”
“没什么。”桑一指着那张圣讲台,“我觉得那个台子很好看。”
裴煜宠溺的揉了揉桑一的头,心想,分明就是个小孩子,还总是弄的自己很高冷。
他笑道,“喜欢就去看看。”他将目光转向牧师,“方便吗?”
“当然。”牧师看向桑一,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愿主保佑你,并指引你的道路。”
桑一没有答话,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屑。
她抬起脚径直的朝着讲台走去,甚至看都没看牧师一眼,态度表明了她对这所谓的保佑毫无兴趣。
裴煜有点尴尬,对着牧师解释道,“抱歉,我妹妹性格比较孤僻,您不要多想,她没有恶意的。”
牧师摆摆手,“没关系,我理解。”
“刚刚您说每周日都会有人来做礼拜,人群是固定的吗?”裴煜问。
“是的,因为华东区只有我们这一家教堂,所以住在附近的居民每周日都会来。”牧师说。
裴煜点点头,又问了些其他的。
桑一先是随意的打量了一圈讲台,然后便径直的走向了十字架。
她刚才便觉得十字架的颜色不太对,偏暗红色,不过她只以为是舞台灯光照射的问题,可走到近处发现并不是,十字架的颜色要比台下看着还要深,正常的十字架应该是正红色才对。
她伸出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十字架,一抹红色蹭到手上,她不禁蹙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