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我怕……”
这个亲戚家的人叫什么来着……
忘了。
原本就没什么纠葛,所以不认识。
可偏偏是这么一个关系不大的人,点燃了某一束导火索。
——爸……对,他当然是你爸。
你多好啊,又帅,又天才,平常撒谎装个乖孩子,私底下什么都来,等到他们看你到了高中毕业,又突然不禁止你早恋,让你赶紧讨个女朋友回来,你直接把钓了几年的女孩子推出来包装成刚认识不久,这样还能让外人称道“有才佳人”,和其他人一样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这样反而家庭和和气气……
他们知道你会帮他们俩养老,也知道以后就能躺着用钱,糟蹋完一个人之后还能和你纵享天伦之乐,多好啊——
所以……
这个傻逼的世界,还有那跟怪谈似的教育和规则,谁爱待谁待去吧!
只要眼前的这几个人有能力在接下来活得到以后。
万翟看向男人,眼窝中的猩红如同乒乓球那般大小,在昏黑的房屋内暗淡亮起。
眼前这个把人当畜生对待的杂种压根不会在意一个工具的死活,多半不会猜到万翟就在跟前,估计前些日子背地里还会抱怨十多年的精明打算终究是赔本,对着他们以为已经死了的万翟极尽言语咒骂,然后跟新加入这个家庭的那个孩子其乐融融……
说到底,万翟来到这个世界就不曾得到过哪怕一句真心的祝福,不仅仅这样,还要面对一切的晦暗,在他们说“不要老盯着阴暗面”的苦痛环境下孤独挣扎。
凭什么呢,明明这么努力地活着,结果人生的最后是变成一头怪物?
要是这是个故事……如果这只是某人的故事的话,会不会有谁改写他的未来,使得他拥抱一个接纳他新家庭,哪怕是一方能够当作心灵港湾的地方也可以——
然而快十八年了,要是有的话,还用得着这么晚么。
万翟此刻已经连曾经留下的最后一点仁慈都彻底掐断。
他不是什么主角,脑子里对此很清楚。
没有任何兜底,棋差一步就会踏入死亡。谁家的都市校园相关的作品会一条活路都不给,逼着他在荆棘上匍匐向前?
其他人或许还会有个谁陪伴着,或是伴侣,或是家人,或是好友……可他一无所有。
然后,还自愿套上了名为“善良”的枷锁,背负起他人的罪过。
咔咔……
骨头关节摩擦的响动在这片空间是那么刺耳。
温迪戈压了压尖爪,周围越发寒冷起来,他的肌肉也在膨胀。
一股子恨意冒起,他猛地将爪子甩向地面,生生砸出一个坑洞。
要说什么……
还有什么要做……
总感觉少了些什么,令他迟迟没有动手。
一秒一秒地过去,眼前的三人也一样是都不敢动的状态。
万翟模糊的回忆反复过滤,最后才恍惚想起——
把属于自己的“自私”,夺回来。
一般的惩罚,对他们有用吗?
这当然不见得。
但是以不杀死为底线进行报复,他必然要让这对枉为父母的狗东西付出数倍的代价,一报还一报,累计至今的业报只能以数倍奉还。
没等他们先偷袭的机会,这次的万翟完全不讲什么公平和正式,几乎是闪电暴起那样冲刺而去,伸出爪子扼住了这对狗男女的肩部。
然后,猛然用力。
二人各一边的手臂从袖子里脱落,末端是压成糜烂的模样。
哐当一声闷响,带着一串猩红垂直落地。
至于那个过继来的……
温迪戈回首看去,只见那个孩子直接手软,菜刀落地发出脆响,整个人跟被吓成雕塑似的毫无动弹。
万翟顿了顿,最后决定对他们的东西下手。
——在社会生产近似停止的匮乏时期,家具、餐具和生活用品等的破坏总是能给还在活着的人更深的绝望。
于是,还在痛到嚎叫的这对男女便看到匪夷所思的一幕。
温迪戈没有取走他们的性命,而是对着家里的那些东西疯狂打砸。
如同一个发疯的孩子,或者说上门报复私人恩怨的仇人。
电视机、冰箱、衣柜、沙发……
锅、碗、瓢、盆、水管、桌子、凳子……
温迪戈无视着这三条人命,一味地破坏着家里的东西。
卧室里已经完全没有万翟曾经的物品了,什么也没有,木板断裂而塌下的废料下,崭新的衣物满满当当,原本那张陈旧的没有台灯以外的木桌早已不在,只有一台崭新的电脑桌,还有一整套只从网上的照片里见过的高端电脑。
这就是所谓的“亲生父母怎么会害你”——
这一切的美好,他不曾得到半分。
周围的气温急剧暴跌,清脆的冻结声从厨房那边传来,水盆里凝结出一层冰晶,光滑的地板上也开始结霜。
……电脑桌上。
那里摆着一张全家福。
那张照片拍摄的时间很早,背景阳光明媚,“一家三口”喜形于色,在镜头前展露着发自内心的笑容。
万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时候拍的。
那对男女一左一右。
中间的是过继来的那个亲戚孩子。
“……”
没有悲泣,没有怒吼。
只有半晌的沉默。
——所以一切都那么残酷,对吗?
温迪戈将电脑桌连同上面的显示屏一并砸碎,桌面的中间即刻被砸断,发出聒噪的响动。
电脑机箱被打爆的同时,后面的插线板似乎一瞬间因为冲击而故障,瞬间爆炸。
旁边是一个落地书架,上面都是那对男女看到就会撕掉、烧掉的“闲书”,甚至还光明正大摆着手办和模型。
一台白色的机体模型放在最显眼的位置,那似乎是万翟当年看到了五百多的一个,那次他开口想要这个当生日礼物,几乎被打得半死,生日过后的几天都跟残废了一样没法正常生活。
后来几次生日,他换了很多种说法。
在无数次毒打咒骂之后,万翟才明白——
他们除了便宜的练习册之外,什么都不会去付钱。
生日蛋糕什么味道……
啊,对啊,生日那天,他甚至连吃个炸土豆都是如同有罪似的,怎么可能吃到。
更别提,他就没有零花钱,连一块五的奶油面包都不曾买过。
温迪戈同样将这些东西砸个稀烂,发泄着这么多年的愤懑。
在这个家里,一开始就没有他的位置。
最后一丝幻想成了一地碎玻璃渣。因为破坏掉的书架里吹出几张纸,就跟命运要他看见一样,正面朝上,明晃晃的白纸黑字清晰可见。
(亲属关系中断书)
(户籍转移同意书)
……
前者,签着不是他本人写的名字。
悲剧蛮不讲理,当它觉得你能扛住的时候,总会隔三岔五在你的面前添置苦难和不幸。
这东西是彻底压垮万翟内心里那份良善的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