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擦、碰撞、推搡、咒骂……
这片战场开始混乱,荷鲁斯王坐视着,似乎也在等待。
先贤的到来令他喜悦,但这并非主要的——他信奉先贤的意志,当那份曾照耀大地的余晖显灵,他便将希望和方向托付了过去。
当先贤决意开战的时候,他也会一并出手,若是先贤要停止杀伐……他也会遵守。
在过去的过去,世代荷鲁斯王都以先贤教导的崇高为荣,自然也明白,众群的先民与后人究竟为何愿意坚守这份脆弱的希望。
——这份希望,期盼所有生命能更好地活着。
自然的剥削是无尽的。
强势的天然会欺压弱势的,聪明的天然会愚弄笨拙的,这是永远无法消除的本能。
无论如何自我约束,总会时有发生,这从不是仅凭主观就能改变的事实。
……但是可以削减。
责任、义务。文明之初为了扶持彼此所定义的两件事物,这是存续了彼此先祖的一缕温暖,这份温暖使得众群聚集。
牺牲、奉献。在必须损失的时候,强大的不会因为遭难而轻易受伤,而弱小的却极可能因此丢掉性命,于是在这之上,超脱了义务与责任的行为也出现了,仅仅是因为“能让更多生命有活下去的资格”,先辈情愿以自己为桥梁延续众群的命运,所以富裕的也会救济穷苦的,分享让生的可能传递到更宽广的远方。
还有更多……
先贤给予的希望从不是什么空泛的概念,那是无数条对于生存到生活的谏言,即便没有阿普苏,这些崇高的词语凌驾于天然的恶意之上,压制着那些恶意的爪牙,让死亡的威胁仅仅能从衰老和意外之中收割。
而最初的埃土本应带来更多的公平,却被贪婪和傲慢偷窃了果实,魔王篡夺了希望,并种下了绝望,本应作为播撒丰饶的工具,却成了死亡的阴霾。
自此,苦难逼迫慈悲倒戈,善良将被卑劣蚕食。
多么令人憎恨——
想来,诸国的君主及其先辈也曾不止一次后悔过,世世代代对于猿人后裔与邪魔族的饶恕如今成了刺向同僚同胞的毒牙,过往的仁慈竟成了残忍,叫人叹息不止。
混乱的狂潮渐渐平息,三分之一的邪魔族远离此地,喧哗渐渐平息。
器械空缺的位置被其他人补上,残缺的队伍开始重整,分裂已经发生,那么就用剩下的彼此去弥合……
这些剩下的战士犹如不畏死亡的死士,对于战争、死亡没有半分怀疑,似乎认定了自身的道路必然坦荡光荣。
……想必魔王曾经许诺给诸位王庭和邪魔族后裔的誓言,远比先贤教导大地的谏言要更具诱惑。
但那终究是另一种诅咒,比起恶灵对于身躯的异变,魔王所给予的则是精神的歪曲。
“……”
温迪戈走过使者们的身边,来到了荷鲁斯王那一边。
那位太阳君主谦卑地行礼,而圣阳禁军自觉地拱卫着他的身后。
“我的祖辈蒙受先贤的恩惠,因此具备力量,守住了图蒙特坦……这片国度仍肯定着您的意志,守望着您所指引的希望。”
“那么,你可曾后悔这条道路?”
“从未认为这条路有过错误。如果没有您,末日不期而至。”
这位高傲的鹰首圣兽从未如此发自肺腑,他阅览过无数书籍,对一切都有过怀疑,也重新定义了不少事物,但唯独这条道路,自父辈交由他以来,他才明白其分量多么沉重。
这将是大地一切生灵的福祉,静待发芽之后,无谓的争执、伤害、杀伐、压迫都将被革除,剩下无法消除的也会有所他物来以弥补,恶意将得到切实的控制,末日不仅不会早早到来,甚至能够联合一切去对抗末日……
可之所以沉重,也是因为这样。
而眼下依然蔓延而来的战火,诠释了沉重的一个侧面。
和平是需要去维护的,因为总有谁会来企图侵占一切。
“现在,重整你的军势——列国之战已然无法避免,击溃他们,然后准备迎接最大的战争!”
温迪戈转过身,高大的身形越过战士们来到最前方,既是号召,也是前进的先锋。
荷鲁斯王再次飞上高天,那份光芒再次照耀这片地域。
“如果你们期望那条忤逆万物的道路得以延伸,向前来,恶意的爪牙!”
“我将踏碎你们的行军——”
血盾汇聚,血矛生长,这副身躯膨胀着力量,山岳一般的威势即刻正面袭来。
吸血鬼挥手开始指挥,其他使者也对各个指挥官开始下令。
“列阵,后退——准备好抵御冲击。我们要面对的不止是这里的军队,还有这片大地曾经的先贤,乌米列特奥切亚尼耶·奥格顿温……”
“他的身躯,他的战术,他的一切……只会比你们任何人所想象要要更加强大。”
“普通的兵器根本无法对他造成实质的伤害,甚至无法击破他的防御。”
“你们应当记得,温迪戈的身体本就有着不断痊愈的能力和强硬的耐性,但他只会比如今的温迪戈更强……”
“我们要面对的,是几乎需要魔王才能抵挡的存在。”
“我们必须杀死他。只有跨越他的身躯,我们才能穿过墙壁,攻陷大城!”
很快,双方的军势开始碰撞,而直面那位温迪戈的冲击就仿佛是海浪撞上了山崖,顷刻间破碎。
“……瓦伊凡,你不尝试再说服他吗?”
“别开玩笑了……他知道了我们的道路之后,就已经不再正眼看我们了。即使是命运也不能教他回头,我一个普通的吸血鬼又能做什么?”
“当他不再言语,唯有死亡能制止他的迈步。”
使者们也很快动身,迎击那些更大的威胁。
不谈先贤的力量,太阳君主和他的圣阳禁军可不是这些邪魔族精锐们能随便抵御的货色。
……
雪仍在飘零。
灿若烈阳的光辉仍在头顶。
城内的人什么也不知道,他们错愕地看着时令的历法表,好奇何时出现的太阳,又何时到了冬天。
有的人知道那道光来自于这座国度的君王,但是雪呢?
无人知晓,唯有一生都难得体会到的冰冷和雪花让他们转移了对于城外的好奇。
他们甚至不知道,一场死亡仅仅隔着一面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