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且把视角从贝洛伯格转移到卢萨亚的其他地方。
禁卫们依照地图的标记,一路驶向卢萨亚的最中心的地带。
这里并不在贝兹特科大公的领地内,但也不是荒地,而是一位同样是公爵所支配的领地。
——公爵罗莫诺夫,不算太出名,只是也不算什么岌岌无名之辈。
要论他的出身,正如其他贵族一样,继承了祖辈父辈的衣钵,继续坐享前人留下的黄金屋和无数奴仆,一样背弃先贤的意志,一样不在乎什么众群的未来。
除了辽阔的领地、丰富的生产和数之不尽的奴隶,几乎没什么特别的,但就是这样无能的家伙,坐拥这沾满血泪的福荫。
偏偏目标地点在这位公爵的领地上,想来不会交涉得太轻易。
禁卫大多是先礼后兵,只要不是命令、指示,基本会找个照面,通知对方他们要做的事情,而被通知的人也会乖乖服从。
但现在有些不一样,他们很清楚,先贤的消息不胫而走,而罗莫诺夫还是保皇派的顽固分子,他们亲自上门当然不会被对方这种怕死的懦夫当面顶撞,但是之后呢?
他们可不是先贤,不会窥视读心。
万一大公指使手下的人去教唆那些奴隶来骚扰呢?
禁卫自然能杀,顺手倒不如翻手麻烦。
但死亡本身就是威胁。谁都不能保证冻原之上的恶灵在何处徘徊,倘若引发战斗,波及到辉煌玉座的部件,他们就是死一万次都挽回不了过失。
所以,这次他们难得一次束手束脚。
数位禁卫提前踩点了现场,重型蒸汽机车撞破篱笆和土方,载着无数钢铁零件随后赶到,他们预先做好了准备,尽管有禁卫去打招呼“通知”,但运输、装载和现场清空是同时进行的,主打的就是措手不及。
想搞小动作?
先赶得及再说!
于是,当罗莫诺夫闻讯禁卫带去的例行通知时,辉煌玉座的组装工作已经在开始了。
“来,卡尔,最后一下……好,基座装配完成!”
三分之一的工序,在众人的军事化默契下很快完成,大家因此暂且舒了口气。
不出所料的是,那个迂腐的保皇派真就不肯坐以待毙,作为线人的从府邸的侧面悄悄溜了出去。
原来那位按照十三教条的规矩对公爵宣读一些文件,自然没有亲自去追。
而作为第二道眼线的另一名禁卫这时就发挥作用了。
藏匿于庄园之中等待中,在门外隐匿的禁卫发现鬼鬼祟祟的一位下仆悄悄溜了出来,加上那句自言自语的“叫奴隶们动起来去保住他的财产”,只听见瞬息落下的军大衣发出的咧咧声,这位贼眉鼠眼的下仆便身首分离。
脖颈的切面被一层模糊的阴影糊住,连血都没溅出来几滴。
想要镇住一位大公,对于一支禁卫部队而言,简直是轻易到不如安排任务去斩首那些蚕食卢萨亚权力的僭越者,起码后者能让他们有点挑战性。
摄政王?
不过是几代人以前的摄政大臣妄图将皇位取而代之的名头罢了。
禁卫不在乎制度如何,统治由谁,走错了多远,但终究对此颇有微词。特别是连先贤都觉得卢萨亚需要变革,他们也没有继续遵守教条优先的必要了。
教条的存在时间翻十倍估计都没先贤这么老。
虽然说人老了思想容易固化,但有底线的超前且开放的思想,加上那与时俱进的头脑,一万年又如何,先贤依旧是那个道标,依然能领导着众群和众群的子裔。
他们只要依照请求将该做的事情做好,那个父辈祖辈念叨的希望时代终会归来。
毕竟……相信,有时候不需要繁琐的理由。
遥想那漫长、安宁却再也不会重现的黄金年代,任何有着宏愿的人都会惋惜时代的崩颓,只因那能盼见希望越发高涨的岁月并非毁于腐朽,而是毁于卑劣。
那些想要或是已经骑在人们头顶的家伙,编排众群的意志,篡写先贤的谏言,建立歪曲的信仰……如果可以,他们甚至想杀死先贤——
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只要那个道标还矗立一刻,他们终究没法为自己的恶行找寻辩护,铸下的大错不存在任何完美自洽的辩词。
……卑劣至极。
若不是十三教条的禁忌作为底线,他们甚至恨不得成为这个时代的黎明之刺,亲手践行先贤尚未来得及延续的道路,对那些忤逆崇高的诸国发难,直到众群的黎明回归所有人的手里,让霍米涅诺威的荣光洗刷去玷污的尘埃。
可是,哪里有那么多为所欲为?
十三教条的本质便是弱化版的逻辑反演,先贤能通过自己的思维进行逻辑反演,使得自身不再受到恶灵的侵扰,但其他人可不一样,凡是霍米涅诺威的后裔,无一能自主进行逻辑反演,必须以外力才能抵御恶灵的精神污染。
因此,如同思想的钢印,不朽禁卫想要利用封印着恶灵的埃土技术,就必须面对恶灵的污染,十三教条便是稳定自我意识的必要工具,但也是思维的约束——
譬如基因本能那样,将禁忌写入脑部的运作回路,神经支配的身躯必然将受到教条的影响,但起码不会被恶灵夺走,篡改成扭曲的邪魔模样。
他们原本都只是平民,和奴隶只差一步之遥,最初打算参军也只不过是为了从贵族手里抠出点能够活下去的本钱,谁曾想会获得这样值得为之奋斗一生的身份,并持续了几十年。
禁卫的寿命几乎是未知数,早期的话也许寿命不长,但反而越是长期担任,寿命反倒是容易延长,只因身躯的内在早已被渐渐改造,偏离了原本的族裔。
他们的存在几乎是在人与邪魔的交界,两边都不算,但要同时面对两头施加的压力。
若非崇高的宏愿,谁又会献身事业于此?
也许父辈早已老死,儿女也将垂垂老矣的时候,这副金属的装甲和大衣之下的人还是当年的模样。
也许在不得不战死那天,自己的后代早已不再记得自己的容貌。
当自己卸下装备回家那一刻,那间房子再也没有自己的位置,与这个世界的联系或许只剩战友和心底的记忆。
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可他们自愿去做……
……也总得有谁去做。
——做那烧不尽的芦苇。
出身低微也好,躯体孱弱也好,总得有人去维持那一簇微弱的火苗,让它继续烧。
烧到那曾经的太阳重新回来,将这片黑暗笼罩的大地再次变得亮堂,把那些剥削人的魔鬼赶回地狱去,把众群的希望夺回来。
这样他们就能安心结束使命,禁卫的建制也大可解散,将矛盾的符号尘封,让卢萨亚惧怕的那个游荡的裁决者彻底离开这片大地。
……
忽然,有一位禁卫察觉到不对劲。
远方的地平线,竟然出现了黑压压的军势,朝着这边践踏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