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梁丰忍不住狠狠的打了个喷嚏。
第二天一早,苏菱提着袁氏给她准备的小书包去往前院。
直到这个时候,苏菱才拥有了一个真正意义上属于自己的丫鬟。
丫鬟约莫十一二岁年纪,瘦瘦小小的,脸色是长期吃不饱饭的蜡黄,双手骨节粗大,遍布老茧,一看就是做惯了苦活才会有的样子。
丫鬟在见到苏菱的时候,模仿着府上夫人小姐贴身婢女那样,手忙脚乱的行礼:“奴婢芽春,见过三小姐。”
芽春从前不叫芽春,叫二丫,是两年前被父母卖到苏府的,后头管家嫌不好听给改的名字。
芽春此前一直做的都是些像是浣衣、烧火之类的粗活,压根没机会近身伺候府上的主子们,以至于她在心里演练了无数遍,但等真的动作的时候却显得不伦不类的,看起来有些滑稽。
苏菱透过她,仿佛看到了两个多月前的自己。
苏菱像是没看到对方的窘迫一般,好脾气道:“不必多礼,从今往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就好。”
眼见上课的时间要到了,苏菱并未怎么给对方立规矩,招呼了芽春一声后两人就开始往前院的方向走。
跟在苏菱身后,芽春面带好奇的看着两步之远的小小的身影。
其实早在芽春刚被卖到苏府的时候她就曾见过这位可怜的三小姐,听说对方的生母还是苏老爷的原配夫人呢,结果她这个正儿八经的嫡出小姐却只能住在偏僻荒芜的香梨院里。
倒是继夫人的一双儿女,整日穿金带银,芽春隐约听府上的其他仆人背地里悄悄议论过,这偌大的苏府,甚至都是原配夫人跟苏老爷成亲的时候,原配夫人家中出钱给建的呢!
除却这府宅,原配夫人当时还带了好些个田地铺子,否则以苏老爷那微薄的俸禄,哪儿能供得起府上如此豪奢的生活?
芽春还听人说,原本的夫人家中应当是看中了苏老爷举人的身份,毕竟商贾想要抬高自己的身份,再没有什么比与有功名在身的举子更好的选择了。
那人提起当初原配夫人以及原配夫人一家如何如何卑微讨好苏老爷的情形时,简直是眉飞色舞,芽春并不懂得这有什么好炫耀的,她却本能的感觉到一阵作呕。
那人还说,是原本的夫人一家不自量力,竟以商贾之女的身份高攀起举人老爷来了,所以落到那样的下场也是活该。
听到这里,芽春就再也听不下去了。
在芽春看来,不论原来的夫人是什么身份,当初的时候苏老爷分明自己也同意了的,结果成亲之后苏老爷又觉得娶进门的夫人门户低,说出去会堕了自己的身份。
这也就罢了,最后苏老爷干脆又联合继夫人,两人一道把原来的夫人给折磨死了,连带着对原配夫人留下的唯一的血脉也不好好对待,任由继夫人随意折磨。
芽春虽然没读过书,却也知道这么做不对,可是苏老爷读过那么多书,却能做的出来这样的事,春芽只觉得不寒而栗。
然而她只是府上的一个小小的粗使丫鬟,她又能做什么呢?
更甚至只是因为自己之前在花园里,在见到从树上跌下来的三小姐后,替对方说了句话,结果不知道怎的就被府上的管事给知道了,于是自己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成了三小姐的贴身丫鬟。
芽春既欣喜自己的月例涨了,又担忧自己如今的处境,就在她满脑子胡思乱想的时候,发现面前小小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了。
原来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走到前院了。
苏菱扭头问道:“你是跟我一起进去还是留在外面?”
芽春闻言,犹豫着道:“奴婢、奴婢留在外头就好。”
面前三小姐的意思很明显,跟她一道进去,就是允许自己旁听夫子讲课。
除开苏老爷,芽春是很向往读书人没错,但芽春觉得自己不是那块材料,她看到书就头疼。
苏菱见状也不勉强,她最后只是提醒芽春,就算是在外头也不需要一直站着,只要不出这个院子就成,就算是找个阴凉地方休息也没关系。
芽春能够感觉的出来,面前的三小姐是个很宽容的主子,这让她的心顿时就放下了一半。
苏菱说完,就对上了自己丫鬟那感动的眼神。
苏菱拍了拍她的胳膊,取过自己的小书包就进去了。
“学生见过夫子。”跨过门槛,迎面就看到了端坐在最前方的中年儒生,苏菱稳了稳神,开始给对方见礼。
梁丰瞅了一眼外头的日晷,见面前的这位三小姐并未来迟,遂点点头,手指了指,示意她入座。
很快,苏菱将笔墨纸砚依次铺开。
笔墨也就罢了,当苏菱触碰到那卷纸的时候,只觉得十分粗糙,纸张的颜色也有些驳杂,隐隐的,还有些剌手,跟恩人鬼这几天送给她的那一大堆字帖用的纸完全不能比较。
苏菱动作停了停,心想难不成袁氏给她的又是些此等品?
然而独独这次苏菱委实是冤枉了袁氏,袁氏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这么明显的区别对待。
不管是苏琬、苏琼还是苏锦韬,几人用的笔墨都是一模一样的。
除此之外,苏菱还自带了书本,她带的不是别的,正是恩人鬼最初的时候送给她的那本《千字文》。
经过这么几天的学习,苏菱已经把前二百个字都给认全了。
就在苏菱迟疑着看着面前的夫子,打心底里怀疑自己究竟能不能适应对方教导时,却发现对方的目光就只停留在自己手里的《千字文》上。
当下这个朝代,大多数人之所以读不起书,除了百姓家中没有余钱之外,还有就是与读书相关的一切都太过昂贵。
其中尤其是书籍,没办法量产,只能手抄,而手抄的效率可想而知。
读书人少,书籍就少,书籍一少,读书得起书的人就更少,如此循环往复,到如今随意一本书都不低于一贯钱,也就是一两银子。
但这不是最让梁丰在意的,区区一本《千字文》,堂堂苏府还能用不起?
真正让梁丰在意的是这本《千字文》上的字迹,以及这本书所用的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