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宫廷工匠们叫苦不迭,只因七皇子非让他们打造出举世无双的袖炉出来。而陛下知道了非但不斥责七皇子穷奢极侈的作风,反而还赏赐了一些宝石物料。
陛下不但不责怪,反而纵容,他们更不敢有怨言,只好埋头苦干。
终于,这枚旷古绝伦的袖炉被打造出来了。
那天清晨,冯公公便将这枚袖炉拿了过来,小心翼翼地去呈给正坐在如意太师椅上看折子的少年。
冯公公谄媚地道:“七皇子,你看看……袖炉已经被打造出来了,七皇子看看,这模样、这做工,可都符合您的心意?”
慕容深闻言,眼眸瞬间睁大,他扔下折子,便急切地将这袖炉取了过来。
只见炉盖上,每一片花瓣皆由薄如蝉翼的金片精心雕琢而成,花瓣边缘以极细的银丝勾勒,再镶嵌上色泽明艳的红宝石,颗颗圆润饱满,恰似清晨花瓣上滚动的露珠,娇艳欲滴。
眼见七皇子盯着它看,也不说话,冯公公心里便没底。
七皇子……究竟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呀?
冯公公冷汗连连,要知道,七皇子已经推翻了好几个袖炉重做了!
过了一会儿。
慕容深久久地盯着袖炉,须臾,原本蒙着阴云的精致眉眼便露出了个令天地失色的笑容来,纯粹得如同云间落雨,破晓时的曦光,如璀璨星河,天上地下在这一笑之间,瞬间光芒流转,夕阳落了,月沉了……
见七皇子笑了。
冯公公也跟着笑:七皇子这是满意了!那就好,那就好!
这袖炉的耗材程度简直令人发指!每日耗费的量,足够寻常富贵人家维持数月之需。可以说是天上宫阙里王母娘娘用的袖炉也不为过了!
这枚袖炉给一个谢府的表姑娘来用,实在是暴殄天物!连太后都没用过这么好的东西!
可谁让他们家七皇子乐意呢?
只要是七皇子乐意给,那么阮姑娘就是配的!谁敢多嘴什么?!
慕容深抚摸着炉身,越来越兴奋,他眼眸弯了下去,仿佛已经能看见阮姐姐捧着它取暖的样子了。
有了这枚袖炉,阮姐姐就不会冷了!
他很着急,他现在就要见到阮姐姐,他要把它献给阮姐姐!阮姐姐肯定会喜欢的!
阮姐姐已经好久没摸过他的头了。
这次阮姐姐一定会抚摸他的头,然后夸他做得好的!
慕容深急得便要叫宫女帮他更衣。
七皇子这是糊涂了!
冯公公忙道:“七皇子!你忘了!今日学堂压根儿没开啊!”
慕容深停下脚步,没开?
他盯着手里的袖炉,可他现在就想第一时间跟阮姐姐分享他的喜悦,他已经等不及了!这么多天了,他就等着这一天!
这枚袖炉也是他接近阮姐姐的借口!有了它,他便可以跟心心念念的阮姐姐多说几句话了。
慕容深拧眉,很是不高兴。
冯公公看着他,道:“七皇子,明日学堂便开了,您且再耐心等上一日,好不好?到时候,定能寻着机会见着阮姑娘。”
冯公公声音轻柔,就像在哄孩子一样。
慕容深眉依然死死拧着,如同打上了个死结。
可他不想等。他为什么要等!
眼见七皇子不说话了,冯公公放心了,他就说嘛,七皇子是个听话的好孩子,他的话七皇子还是能听得进去的。
结果慕容深扭头就要走。
“那我去谢府找她!”
冯公公一口气又提了上去!
他吓得忙去拦他!
“七皇子,万万使不得啊!阮姑娘还是个闺中小姐,您这般贸然前往谢府,成何体统!上回七皇子是因为看望谢先生才过去的,若被人知道你是为了去见阮姑娘,阮姑娘便要被人说三道四了……”
慕容深抿唇,“那我就去看望谢先生。”
冯公公:……没救了!
“这也使不得啊!潜规则若频繁去看望谢大人,便要被人怀疑七皇子是不是与谢府勾结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那要他怎么做才满意?!难道他就眼睁睁看着阮姐姐在那谢府,他却连见阮姐姐一面都不行?
慕容深坐回了位置上,脸黑如墨。
他就这样等呀等,终于熬到了翌日。
慕容深今日起了个一大早,他先是沐浴,但这沐浴极有讲究,房内四角燃着香薰,极尽奢华。浴汤里放着珍贵药材与香料,但慕容深觉得还不够,他让宫女采摘新鲜花瓣放了进去,他不允许去见阮姐姐的时候,自己身上不带着让人觉得舒缓的香气。
沐浴完,几个宫女每人各取来一件衣裳,有竹青流云仙袍,铜黑描金湖月锦袍、银丝暗纹缂丝长袍……每一件皆华丽金贵得无与伦比,可慕容深换来换去,仍觉得不满意!
最后他选了一件紫色暗花锦缎袍子,腰间配着翡翠麒麟玉带,换完后,慕容深让宫女捧了面镜子过来,看看还有没有缺陷的,力求他在阮姐姐的面前是完美的。
冯公公凝神屏气。
他怎么觉得,七皇子现在像只求偶的孔雀?
做完这些后,慕容深便小心翼翼地捧着他的宝贝袖炉,忙不迭往文广堂走去。
他走得很快,满脸掩饰不住笑意,走路就像生风,仿佛没什么东西不能被他抛之脑后的。
冯公公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跟上,“七皇子,慢点!当心脚下,别摔着磕着了!”
可慕容深听不见,他一心一意地想见到阮姐姐,他想把最好的东西送给阮姐姐!
路上谁叫了他,或是谁向他请安,他仿佛都没有听见似的,他满眼只有文广堂这个目的地。
护在怀里的袖炉也被他小心翼翼地用了块锦布,给层层叠叠地包了起来。他走得很小心,就怕哪个不长眼的人冲上来,万一不小心磕到了阮姐姐的袖炉怎么办!
红色的宫墙仿佛绵绵没有尽头,今晨的鸟儿早已飞出树枝,出来觅食了。
慕容深在脑海里细细勾勒阮姐姐今天的模样。
阮姐姐今儿会穿什么颜色的裙子?是穿上次那身绣着紫色鸢尾花的罗裙?还是如夏夜星空般幽蓝的云裳?戴的可是那支雕琢精美的芙蓉簪子,还是那柄镶嵌着红宝石的金步摇?
慕容深越想越入神,于是着急地加快了脚步。
文广堂已经到了不少学子。
眼见慕容深着一身高贵无双的紫色长袍而来,如同神仙中人降临,领口与袖口处镶嵌着一圈洁白如雪的狐毛,更衬得他肌肤胜雪,仿若美玉雕琢而成。
一时间满屋生光,不少女子愣在原地,她们都知道七皇子生得好看,可没想到竟会这么的惊艳。
几个姑娘看着他,都眼神痴了。
可慕容深却视若无睹,甚至皱眉,他才不管别人用什么样的目光看他!他只在乎阮姐姐会对他是什么样的看法!至于其他人的,他根本不在乎!
她们爱慕他,瞧得如痴如醉又如何!她们终究不是阮姐姐!
慕容深兴奋、紧张地进了甲班那扇门,试图在学堂上捕捉到那一抹熟悉的倩影。
——阮姐姐,你会不会喜欢我的这枚袖炉?
赶紧把谢凌的袖炉丢掉!那袖炉连他这枚上的一颗红宝石都比不上!
进来后,慕容深的目光习惯性地落在阮姐姐的位置上。
却怔住了。
那里有两个少年。
其中一个少年着棕黄色缎袍子,其上绣着吉祥鳞纹绣,他手上握着把玉扇,大冬天拿在手中摇啊摇,而坐在阮凝玉位置上的少年郎,则被他黄色的身影给挡住了。
慕容深脸上的笑容散去,他站在门口,不动了。
姚明川听见动静,瞥了过来,挑了下眉,晃动着手里的扇子。
“看,这是谁?那不是你那个表兄弟吗?”
他身后原本坐姿懒洋洋地少年郎终于动了动,他本来是趴在上面歇息的,闻言他先是微微动了动手指,紧接着,缓缓抬起头来,眼眸也随之睁开。
那双如同夜空苍穹般璀璨,带了点峥嵘沉淀的星眸便锋利地扫了过来。
如苍鹰一般,精准地对视着慕容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