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人的名讳,太烫口。
她不能说,甚至还得死死地咬紧牙关,到死也不能说出来。
若是传出去,被宫里的人知道了,谢府面临的是诛九族的罪名,她如何承受得起?
这一个月里,人人都过来安慰她。
说阿凌那天晚上也是被她给激怒到了,才会说出那样的气话来,好顺遂了她的心。
可,许清瑶知道,不是这样的……
她分明瞧过那夜阿凌的双眼,他的执念被她挑起,里头满是令人震颤的严肃与偏执,他绝不像在与她开玩笑,仿佛世间唯有皇宫里的那位女人方能入他眼。
里头的执念与眷恋,浓得化不开,浓得让她心碎、奔溃。
她太了解她的丈夫了。
他分明是情绪崩溃时,顺着她的话语,借着气话将真心话说出,全然没了平日的克制与伪装。
他真的对那个尊贵至极的女人有非分之想!
她们再怎么劝她,她都是不信的,阿凌的那个眼神让她心痛……
没有哪个骄傲的女人,会容忍自己的丈夫心里装着别的女人。
面对小姑子的询问,许清瑶只能含着怨恨,将这个揣测藏在心底,而它在往后的日子里越来越发酵。
怀疑一旦播下种子,便会萌芽生长,成为苍天大树。
可丈夫平日里根本没表露对皇后的情意,仿佛全都是她的臆想。于是许清瑶开始疑神疑鬼……
这种猜忌,一直延续到她变成了首辅夫人。
岁月悠悠,她亲眼见证谢凌一步步蜕变,从曾经清隽内敛,成长为如今稳重位尊的中年男子,身着紫袍,周身散发着上位者的威严。可细看他眉眼,往昔那美男子的俊朗痕迹仍隐约可见。
而她自己,也青春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深闺怨妇的愁容与落寞。
谢凌好几次跟她提过和离,她都始终不肯松口。
谁能想到她这个在外风光无限的谢夫人,人人夸她命好,嫁得良人,实则谢凌回到家中后一句话都不肯与她说。
他虽不近女色,可许清瑶占有欲还是很疯狂,连就他身边的丫鬟她都要管。
为何她这个夫人连他的屋子都不能踏入一步,她们却能自如来去?
阿凌骨相生得太优越了,又位高权重,她们这些个个生得小家碧玉的丫鬟,难道没有起过勾引男主人的心思?呵呵,她不信!
她看她们一个个都眉眼含春,一看都是下贱的狐媚子!跟宫里那个女人一样!
怕是她们之中早有人暗中使尽浑身解数,只盼着能麻雀变凤凰。
于是那些男人不在庭兰居的时日,许清瑶便过来,动辄对她们进行打骂,好展示自己身为夫人的权威。
当听到起彼伏的巴掌声、打骂声以及丫鬟们压抑的抽泣声。
许清瑶心里便会升起一丝扭曲的满足。
他不是不在意她,将她当透明么?她偏要打破这份死寂,让他看见她!她要对他身边的人动手,让他愤怒,让他也跟着痛苦,好过他对着自己从来都是一片平静无澜的神色。
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此事很快便传入了谢凌耳中。
男人对她越来越厌恶,她成了这府中最令他避之不及的人。
许清瑶疯狂打碎屋中的瓷器。
而谢凌的心思藏得密不透风,这么多年了,除了她发现他房中的那幅画像,她都没发现他对阮凝玉的情意有过一丝的泄露。
瞧,他多呵护那个女人,他自律到近乎严苛,舍不得让她受到一点伤害。
谢凌做的并不过分,毫无越界之举,他只是将那个人埋葬在了心底。按理说,若是换作别的女人,早已释怀,不再纠结,谁没有过往?可许清瑶还是恨啊,她就是恨阮凝玉。
可她太高傲了,高傲到不能容忍阮凝玉的存在。
是皇后打破了自己想象中的完美世界,打破了她所珍视的一切秩序。
皇后这个人如鬼魅般一直出现在她的人生里。
她会变成今日这般的深闺怨妇,全都是皇后害的!
丈夫不爱她,丈夫日复一日的冷漠,将她当成死物,她的人生早就毁了,皇后就应该去死!她该死!
许清瑶听闻宫中秘辛,皇后手中握有信王谋反的关键信物,也正因此遭到了姜贵妃的暗中下毒。
既然这样,她便顺水推舟,送她一程!皇后本来就活不长了,不是吗?皇后本来就是要死的。
于是,许清瑶收买了谢凌身边一个叫青羽的暗卫,让他溜进皇宫给皇后下毒。
可青羽拿着谢凌的令牌,刚进宫没多久。
他被收买的事情,就被发现了。
那日风雪极大,一身官袍的男人踏入屋内,他抬手轻轻拂去肩头的积雪,缓缓抬起头,面容冷峻,剑眉斜飞入鬓,叫人无法忽视的是他身上在官场浸淫多年的滔天气场。
举动回山海,呼吸变霜露。
谢凌目光如炬,不苟言笑。
“你让青羽入宫做什么?”
他已经让人去捉青羽了。
许清瑶不得不承认,他比过去的他要更成熟,也更有魅力。就算是十几岁的小姑娘,也会心甘情愿对他倾心的。
只是没有想到,他会发现得如此之快。
可,来不及了。
许清瑶就坐在那把承载了她无数期盼的椅子上,长久以来,她总在这里眼巴巴盼着他能来瞧自己一眼。
她突然用手捂着下半张脸,可那压抑不住的笑声还是从指缝间漏了出来,带着几分癫狂与苦涩。
谁能相信,时隔整整半年……这半年里,他真正意义上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出现了。
他还是为了宫里那个女人而来。
许清瑶笑得很大,脸上的肌肉全都在用力地抖动,最后,额角的青筋也都暴起,她笑得干呕、拍手,可就算这样了,她还是停不下来。
她怎能不笑?这出戏,太精彩了,太精彩了…她疯了,他也疯了,哈哈哈哈……
谢凌披着玄色大氅,双手交握于胸前,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收紧,就这样冷冷地看着她,如同在看一个即将死去的疯女人。
许清瑶眉眼带着悲哀的艳:“谢凌,你都多少岁数了,不会现在还在指望着我能跟你和离吧?”
“我告诉你,你休想!只要老太太尚在,有我父亲撑腰,你这辈子就别想再摆脱我!我会如附骨之疽般永生永世地缠着你,你的妻子只能是我许清瑶!即便到了九泉之下做了鬼,我许清瑶也是你的结发之妻!永远压那宫里的狐媚子一头!”
谢凌眸光微动,忽变狠厉。
她果真对那个人动手了。
他抬手,示意了旁边的暗卫。
这时,暗卫上前锁住了她的喉。
许清瑶用力挣扎着,明明气变短了,她还是扭动着脸。
她笑:“你以为我不知道么?你一开始同信王勾结,打的是什么算盘,我心里门儿清!你处心积虑,不就是想把慕容深从皇位上拽下来,好风风光光地迎娶你那表妹吗?!”
“觊觎人妻,谢凌,你让我作呕!”
“我告诉你,阿凌……别做梦了!只要我还活着,就永远不可能!”
她还在笑,发髻上的珠钗发出叮铃脆响,“你知道吗?我已让人做了法,你永生永世只能与我结为连理,生死相伴,哪怕是下辈子,下下辈子,哪怕是轮回个千千万万遍,你跟那个女人也永远都不可能!谁也不能将我们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