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当第一缕阳光落在骨珏脸上的时候,他睁开了眼睛,首先去看了身边,没人。
他坐直了身子,身上盖着的衣服滑落了下去,是雩螭的。
他起身四处望了望,在梅树背后找到了人。
一看见雩螭的脸就想起了昨夜,红了脸。
雩螭注意到他,冲他招了招手。
“醒了,过来~”
骨珏听话的凑了过去,雩螭冲着树干扬了扬头,示意他看。
他顺着雩螭的目光看过去,粗大的树干上,被人刻了字。
“想与一人同赏风花雪月,共度四季春秋,在凡人眼中,这被称之为何呢?”
骨珏不太明白,只能用带着疑惑的目光又看向了雩螭。
雩螭曲起手指,在骨珏的的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
“笨,他就差把想跟此人共度一生写上去了。”
同赏风花雪月,共度四季春秋,这是再明显不过的话了。
……
他们趁着朝阳下了山,到了半山腰时,又看见了那个破败的茅草屋。
依旧很静,像是没人居住一样。
他们敲了门,这一次,他们等了好一会儿也没人给他们开门。
心底突然有了一种预感,带着这种预感,雩螭推开了那扇门,里面很简单,一个柜子,一张单人木板床,还有一个躺在床上的人,就什么也没有了。
他们走进去,雩螭伸出了手,手指按在老人的颈间,没过一会儿又收了回来。
“人走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屋里的气氛突然沉默了下来。
朝阳升起,日光慢慢笼罩大地,有一缕阳光从门口照了进来,落在了老人的尸身上。
他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最后化作了点点白光,四散在周围。
骨珏伸出了手,手指点在了一缕白光上,那白光落在了他的指尖。
“是灵。”
在这世间,除却人之外,还有其他的非人之物,与人共同生活在这世上,只占了极少的数量。
魔,妖,鬼,怪,灵……
骨珏为魔,明泽为妖,守山人为灵……
灵是自然孕育出来,他们大多数意识不到自己是非人之物,所以守山人一直以为自己是人,是守山人,所以一直守在这里。
非人之物几乎不被人所容纳,凡人的认知里,有一句话叫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所以人是排斥,或者说是不待见非人之物的。
雩螭的手落在了骨珏的头上,骨珏抬眸,那张昳丽的脸上没有任何排斥。
“在想什么?”
他已经足够幸运了,他遇到了阿婆,余阿姊,还有雩螭。
他们都知道自己并非人类,却都以温和待他。
“在想,要不要给他立个碑。”
“好主意。”
白色的光辉顺着那一缕照射进来阳光飘了出去,向着朝阳的方向,慢慢消散在了他们眼前。
他们下了山,而茅草屋边上,多了一座没有名字的墓碑,依旧留守在这里,守着这座山。
……
重新回到风家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下人去通知了风无情,当他们到了前厅时,不仅风无情,连风无忧和江锁也在。
风无情让人给两人上茶。
“舟车劳顿,辛苦两位了。”
骨珏摆手表示不在意。
“不辛苦。”
雩螭端着茶淡淡的抿了口。
“命苦。”
旋即他的目光落在了风无忧身上。
“大公子的身体,似乎好了许多?”
风无忧拉了拉出门时江锁披在他身上的披风。
“嗯,还要多谢雩螭医师了,感觉轻松了很多。”
他说话时目光看向雩螭带着深意,只轻飘飘的一眼,其他人任谁也没有注意到。
江锁坐的地方只能看见风无忧的侧脸,还有微瞌的眸子,他的目光一直落在风无忧身上,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今日一早他去见风无忧的时候,问风无忧,认不认识明泽。
风无忧说,不认识。
他又重新调整了夺魄香的药量,只要一直像现在这样保持着,再过不久,风无忧就会完全忘记明泽这两个字。
到那时,常年在外几乎不回家的风家父母,全权打理风家产业的风无情,他们都不会一直在无忧身边,只有他,只有他江锁,风无忧将会彻底属于他。
风无情说他待会儿还有个客人,要先行离开,告别众人之后就走了。
江锁端着茶,连看也没看对面的雩螭和骨珏,淡淡的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
“二位,两日不见,去了哪儿游玩吗?”
骨珏对江锁的印象不太好,这人面上看着温和,背地里的又是另一副样子,像个伪君子。
雩螭的手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哦,初到明月城,还未四处看过,就出去玩了两天,江公子很挂念我们吗?”
“的确很挂念,二位都玩了什么?”
雩螭站起了身。
“这说起来话可就长了,不过我与骨珏刚回来,已经有些累了,不如这两日的趣事,留到明日再来讲吧?”
他拉起骨珏的手,带着人往外走,后又想起来了什么,回头看向风无忧。
“能麻烦大公子让人将饭菜送到我房里吗,实在不想动了。”
风无忧端坐着点头。
“自然是可以的。”
目送了雩螭和骨珏离开,风无忧就招了手,唤来了一名丫鬟,掩着唇轻声嘱托,完了后还交代了一句。
“明白了吗,他们是贵客,要好生招待。”
丫鬟领命下去了,江锁看着风无忧皱了眉。
虽然风无忧不记得明泽了,可他的精神似乎变好了太多,若要说因为他掺进去的梅香所以夺魄香的作用发生了改变他是不相信的。
世间哪有这般巧的事情,可忘了明泽是事实,风无忧精神变好也是事实。
……
“江锁?”
江锁抬头,不知道什么时候,风无忧起了身,站在了他的面前。
“你在想什么,我叫你两声了。”
他看着风无忧的眼睛,除了疑惑什么也没有,很干净。
他摇了头,可能真的只是之前身体虚弱,气血亏空看起来没什么精气神,最近风无忧的胃口好了,也补回来一些,脸上也有了血色。
还是不要自己吓自己了。
只要再等等就好了,再等等……
“没想什么,要回去了吗?”
“嗯。”
……
当晚霞的最后一丝余晖完全消失,风无情踏着夜色来了雩螭的卧房。
连带着一起来的,还有一个身穿蓝衣,腰悬长剑的少年。
“这是紫宸道派的修者。”
“在下江栩,见过二位。”
雩螭点头,示意他们坐下,没过一会儿,风无情就从雩螭那里离开了,留下了江栩一会儿看看雩螭,一会儿看看骨珏。
“看出什么了,小道长?”
雩螭笑着先给骨珏添了杯茶,又给江栩倒上,最后给自己,茶水冒着人气,香气四溢,江栩先是看向骨珏。
“他是魔,这个我能看出来。”
又偏着脑袋看向雩螭。
“但是你,身上有魔气,又有人息,似人似魔,你到底是人,还是魔呢?”
“是人是魔很重要吗,小道长莫非对我二人有什么想法?”
江栩摆了手。
“我只是单纯好奇,又不是什么老古董,是人是魔不重要。”
雩螭搁下茶杯,倒是觉得有些新奇,下颚冲着骨珏微扬了下。
“哦?小道长就算对着他,也没有想法吗?”
骨珏被雩螭看了一眼,本来有些散漫的的坐姿一下子就坐直了身子,两只眼睛看向江栩,手却摸到了自己一直挂在腰间的剑上。
江栩根本没注意到,只瞥了骨珏一眼,没有动作。
“这位小哥看着面善得很,莫非人不可貌相,是什么杀人放火的大奸大恶之徒吗?”
“小道长,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啊!”
江栩话音刚落,骨珏立马反驳。
“既如此,那我能有什么想法呢,人有坏人,魔也能有好魔,识别好坏也不是看对方是否为人,而要看那颗心,是善是恶,我能自己判断。”
“若是刚见面,就因为这位小哥是魔,我就要拿他,这跟不分是非黑白的刽子手有什么区别?”
雩螭垂眸。
“你倒是看的很透彻。”
江栩拖着凳子往雩螭身边挪了挪。
“那你到底是人是魔?”
雩螭笑。
“你猜?”
然后江栩就被骨珏提着后领送到了门口,给他指了指隔壁风无情后来安排给他的房间。
“今晚你住那间。”
然后无情的关上了门,江栩在门上拍了拍,不死心的冲着里面吼。
“你告诉我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