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遍遍念着曾经在镇子里听见过的童谣，缓慢低沉的声音在小小的卧室里回荡。
是在唱给裴榆，又像是在唱给童年的自己。
嗓音喑哑，到最后已经有些张不了口。
床上的小姑娘渐渐平稳下来，也没有再乱动。梁辽渐渐拿回了手，两只胳膊肘撑在膝盖上，微微垂眼看着床上的人儿。
手指在床边划拉着，他也一直没有动。
窗外的风吹的窗子呼呼作响，几颗星星远远地挂在天边，仅仅透出来一丝光亮。
“裴榆，你该要比我幸福。”
“你一定要比我幸福。”
那些他童年缺失的，渴望的，想要的，他能给的都给她。
他有些难过的重新开口，“小朋友，快长大，长大回到姥姥家……白云飘，树儿高，长成漂亮小花花……”
有些奇怪，床上的小姑娘突然翻了个身，小脸对着她，面色还是通红的，突然探出手拽住他的衣袖，“哥哥……月亮要出来了，我们去数月亮吧！”
“哥哥也是干净的小孩，喜欢哥哥，只喜欢哥哥……”
少年心头一震，微微低头，想要听清楚点儿裴榆的话。
“哥哥，渴了，咕噜咕噜……”
叹了口气，梁辽扶额，“你糊弄人倒是有一套。”
最终还是倒了杯水给小姑娘灌了几口才算了事。
裴榆只觉得嗓子又干又燥，身上也热，突然被灌了几口水才好了些。躺在床上动来动去好一阵才安静了。
梁辽一直都没走，坐在椅子上发着呆。时不时伸手摸一圈小姑娘的额头，好在终于是在后半夜烧退下去了。
他又忙着给小姑娘扯被子，一只手打开着手机划拉，不知不觉都已经四点了。
裴榆终于是彻底安分下来了，身上也不烫了。梁辽尚且松了口气，把手机揣进自己兜里，抱胸闭上了眼。
裴榆只觉得自己睡了好久好久，嗓子好干，但是她今天已经不那么难受了。
她伸脚找地上的鞋子。
结果还没找到就被一只大手重新拎回了床上，“衣服都不穿干什么去？”
裴榆被他朦胧的声音吓了一跳，“哥，哥哥，你怎么在这儿？”
“睡觉。”少年的话言简意赅。
“哦，好吧。”裴榆有些摸不着头脑，“哥哥，我，我要喝水。”
梁辽看着她只一身单薄的秋衣，把衣服递给她，“穿衣服，等着。”
裴榆喝完水又乖觉地洗漱完才出来。
又抱着狗缩在沙发上。
梁辽打开了电暖炉，“还冷不冷？”
小姑娘摇了摇头，“哥哥，几点了？”
摸出手机看了一眼，他不是很着急，“十一点了。”
“哦。”小姑娘应了一声，又开始咕噜咕噜喝水。
梁辽简单做了饭，小姑娘胃口没从前好，但还是吃了一点儿。
下午重新给她量了体温，确实是正常的他才放下心来。
刚躺进沙发上没多久，就听见门口又有人在哇哇喊，“裴榆，你快出来，快去我们家一起吃饭啦！”
小姑娘张望着，虽然没动但是难掩高兴，“哥哥，有人在敲门。”
“嗯。”梁辽起身。
那嗓子不用猜也知道，是楼下的徐正阳。
“咔嚓——”
“裴——哥哥好。”当初的事情还是让徐正阳有些发怵，看见他这么大个人立在自己面前就怕。
“嗯。”他侧身给小孩儿让了路。
“谢谢哥哥。”徐正阳欢喜地道完谢就进去拉裴榆了。
两人说的高兴，徐正阳拉着她就往楼下跑，“哥哥，我带裴榆去家玩了，你跟着我们一起去吧！”
梁辽看了看原本有些恹的裴榆，多拿了一身毛衣，“好。”
正是贪玩的年纪，没人看着指不定等会儿成什么样子。
徐正阳家里来了许多人，除了刚回来的父母，还有不少亲戚，团起来坐了一院子。
梁辽进去和涂阿婆打过招呼就搬了把椅子坐在靠近院子门的大树下。
裴榆长得讨喜，每路过一个人就有人拉住她问，好在她不怕生，嘴也甜，这儿的人也都喜欢她。
徐正阳妈妈也是许久不见她了，抱着她嘀嘀咕咕稀罕了一阵，“想吃什么就跟姨姨说，跟徐正阳说也行，就跟自己家一样。”
裴榆搂着亲了亲她，“谢谢姨姨。”
“哎哟，不客气不客气还是小榆贴心。”
一些人又卷过来围着裴榆，后面知道她看不见又有人叹了气。
只不过裴榆已经很适应这样的环境了，还反过来说没关系。
你一句我一句正说着徐正阳就领着她绕开了，两个人上了别处玩。
这会儿一群人的目光又放在了梁辽身上。
“这是谁啊？”
“哥哥佩兰让洋洋去叫的时候好像是说叫什么，梁辽？”
“梁辽？”一个老婆婆一拍大腿，拔高了声音。
被人拍了拍又压了下来，“梁辽？他爸妈是亲兄妹那个？”
“好像就是……”
“哎呀呀，这孩子身世不干净也是可惜了……跟我孙儿一般大呢。”
“就是，按道理都要上高三了。”
“要我说他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呢，这日子也没个盼头唉。”
……
一言一语的声音没有停过，即便压低了声音，梁辽还是能听的一清二楚。
他叉手笑了笑，无所谓的继续坐着。他们说的错也没错，有着这样的人生的确和死了没区别，但是他现在，有一点儿盼头。
脑袋一动，眼睛落在了裴榆身上。
晚上吃饭的时候裴榆自然是和梁辽坐一起，梁辽专门负责给她夹菜。
他夹一点儿裴榆就是，“谢谢哥哥，哥哥一起吃。”
要么就是，“哥哥真好，阿榆以后也对哥哥好。”
然后悄摸地凑近梁辽的耳朵，“以后哥哥老了，我也这么服侍哥哥。”
梁辽觉得好笑，哪有人这么用“服侍”二字的。
只是梁辽还没说什么，围着坐的一群人倒是先议论起来。
“哎哟，这小姑娘真是听话又懂事，要是看得见就好了，以后指定能干！”
“就是，这么好的娃子，指定是相夫教子的一把好手，里里外外交给她可算是有福了。”
“嗐，也就是我家孙儿大了点儿，要不然定个娃娃亲也是好的。”
……
他们说的夸张，毫不避讳裴榆在场。
梁辽从听见他们第一句话的时候心里就觉得不痛快了，他不喜欢这些话。
把小姑娘往自己这边靠了靠，伸手堵住了小姑娘的耳朵。
这些不好的话，她都不要听。
待他们彻底消停了才松手，冷着脸看扫着他们一群人的时候莫名让人心头一颤，生出几分惧意。
一些人把目光放在了涂佩兰身上，只不过老人全然没搭理。
她也不爱听那些话。
好歹是梁辽起了作用，也没人再多说什么。
只是梁辽不打算罢休。
少年声音不大，在裴榆耳边，刚好又能让所有人听见，“你不用听话勤快懂事，也可以娇蛮任性，你要做的，只需要好好长大。”
“做家务的好手，相夫教子也从来就不是什么好话，裴榆，你自己本身的价值比这些需要依托别人得来的赞美高得多。”
他也不需要她回报什么，如果可以，反倒希望她走的越远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