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楚国水路前往晋国,需要一路向西北航行,如果在地图上就是一路斜着向上,最先抵达的是韩氏统辖的阳瞿,再上是魏氏统辖的大梁,最上方才是赵氏的邯郸。
陆玄如果回咸阳,本来大可以从寿春城的传送阵走,但因为和女帝的交易内容里牵扯到了韩氏的剑圣聂政,所以陆玄不得不走一遭阳瞿。
自从春申君离开,大船也驶出了楚国的河域,陆玄一直坐在船舷边发呆,表情显得有些困扰。
申无畏有些好奇地问道:“陆道长似乎有心事?”
“是啊。”
道士看了他一眼,静静地靠在窗边,像是没有什么活力的感慨了一句:“人生总有些始终挥之不去的问题困扰啊。”
申无畏看道士似乎没有掩藏的想法,于是斟酌着说道:“申某虽然比起道长境界低微,但总归是虚长几岁,这一生见过的风浪也不少。”
“道长若有什么不好排解的烦恼,其实可以和申某说说的。”
陆玄的表情像是有些犹豫:“这不好吧,有些麻烦你吧......”
“这有什么!”
申无畏拍了拍胸脯:“道长的烦恼尽管和我倾吐,申某说不定就能起点作用。”
虽然他知道道士这种层面的强者面临的烦恼,他几乎没什么可能解决,但此刻不妨嘴巴上讲讲义气。
只是做一个倾听者,就有可能赢得一位至人强者的信任和友谊,世上只有傻子才会感到麻烦。
“贫道在烦恼,中午吃什么呢。”
“哈?吃什么?”
“对,中午吃什么?”
道士看着申无畏,目光中饱含着平静的期待。
申无畏看着道士,读懂了对方的目光,默默地转身走向了船上的厨房。
面对喜欢多管闲事的人,最好的办法当然是给他派点闲事。
把申无畏打发走,陆玄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粼粼的水面。
有少许的疑虑。
女帝明确的表示,无论是鸱夷子皮还是整座楚国,都没有他想要的神人晋升之法。
她提出了另一条提议:“倘若范雎等人在封崤大典的斗争中失败,楚国以及五湖商盟,会庇护安平山的众人。”
但这“众人”,不包括范雎。
“如果商君失败,我楚国也不可能庇护商君。”
“道长应该明白,这等层面的斗争本就是不死不休,楚国如果不想被卷入国战之中,只能这么选择。”
陆玄当然不会同意。
仅仅只是庇护嬴坤他们的话,他还有其他的备选方案。
比如孟尝君也答应过,如果事不可为,稷下学宫也会保护安平山的人。
直到女帝抛出了另一个附加的筹码。
“韩氏的聂政欠本帝一个人情,你去找他,可以学他的剑。”
终于让陆玄心动。
当日天人四重楼的孟尝君与晋国三位天人在薛城一战,身上的伤有八成都来自剑圣聂政。
范雎曾评价过,聂政的修行天赋在当世的诸多天人中绝不算高,境界也只算一般,但若是论杀力之强,足以跻身前列。
天人境界主修神魂之道,历来不擅长近身作战,而聂政却是反其道行之,没有任何一个天人高手愿意站在聂政剑锋能笼罩的距离内。
传闻他的剑术近乎于道,而修成的难度极高,但这对系统爸爸的亲儿子陆某人来说,从来不是问题。
并且顶级的剑法对于本就以近战见长的至人来说,是锦上添花、如虎添翼。
早些时候他其实就考虑过,找聂政打一架,让系统daddy把对方的剑术偷来。
但范雎强调了聂政此人杀气重,杀力强,出剑误杀一个至人的难度不算很大。
考虑到漫长的复活cd时间,陆玄很快的劝服了自己——人生除了变强,还有更多有意义的事情值得去做。
而如今,女帝竟然能给他提供这条提升战力的门路,陆玄当然不会拒绝。
代价不过是区区一沓欠条而已,陆玄觉得很值。
真正让他感到疑虑和吃惊的,是后来找上门做生意的春申君,对方所提的筹码甚至让他感到荒诞离奇。
他开门见山的说道:“封崤大典,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本质上就是一场秦国顶层的内斗。”
“我听说尉缭拉到了晋国的支持,这也不稀奇,毕竟商君卫鞅上位这些年,秦国的发展的确很快,晋国挨在边上受到的威胁最大,早就想除掉商君。”
“但除此之外,无论是我楚国还是齐国,都没有人会轻易站队。”
“届时将会是以范雎、尉缭加上晋国的聂政和信陵君,就算是加上一个你,对抗商君殿,也是胜负难知啊。”
“毕竟执掌秦国气运一千年,谁知道卫鞅在桌下到底藏了多少牌?”
陆玄没有说出孟尝君也极有可能站在商君对面,而是静静地等着春申君继续开口。
“但是你可知道,楚国此番会派出参加封崤大典的,是谁吗?”
没等陆玄开口,春申君已经扬起了头。
“不错,正是本君!”
“陆道长,本君虽然不才,但也是堂堂天人。你得承认,本君加入战局的任何一方,都将会造成决定性的影响。”
陆玄点了点头。
“而本君,决定帮助你,或者说你背后代表的秦国太学院!”
陆玄一时被春申君的发言惊住了,愣了良久才缓缓开口。
“你这么个搞法,回头要怎么和女帝交代?”
春申君脸上露出冷笑:“加入你们的阵营,是本君付出的筹码,而本君要的报酬,是在范雎尉缭掌权之后,让本君执掌太学院。”
陆玄的眼中不掩饰惊讶:“你是说,你想在推翻商君之后,入主秦国的太学院?”
“不错!”
“你图什么?”
春申君如今执掌的楚国凤凰台,地位就等于是秦国的太学院,二者都相当于是世界名牌高校。
废了这么大一遭功夫,为的只是从一所名牌高校,跳槽到另一所名牌高校做校长?
“你不必管,只要把我的要求转达给范雎。”
陆玄不懂他图什么,但没有拒绝。
他看着波澜的水面,觉得世事充满了荒诞和离奇。
谁能想到,女帝先前还提出楚国庇护安平山众人,而一转头,楚国的顶层人物春申君,竟然会主动要求投入安平山的阵营。
涉及到国家的顶层、乃至国与国的权利斗争,人心之向背与复杂 ,似乎渐渐超出了宅男能够理解的范畴。
想了一会儿,他又不禁苦笑一声。
事实上,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无论是在邾国还是在秦国,无论身边有没有人,世上人心的交织又何曾有一日漏过自己?
吃了申无畏做的不少顿饭后,大船终于开到了韩氏阳瞿城外的河道之中,费无极和申无畏这一趟的任务算是完成。
道士和两人告别时,申无畏悄悄的拉住陆玄,轻声说道:
“道长,临行前,两位殿下托申某给道长各带一句话。”
“什么话?”
“大殿下说,假死躲债的事情不是他们的意愿,实在是被打断了腿身不由己,希望陆道长还能把他们当做朋友。”
陆玄眯了眯眼睛:“二殿下呢?”
“二殿下说,我哥说得对......”
道士沉默了一会,笑了笑,看向申无畏:“说的这叫什么话!”
“我与两位殿下,当然是朋友!”
然后便转身下船。
施夷和施光有没有想过赖账,陆玄不知道,本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有本事讨回账。
在世上也活了不老少年,他已经明白,这个世上很多事情,重要的不是真相,是解决。
人从来是非常可怜的物种。人不是为了真相而活。
他潇洒的挥了挥手,一步踏入阳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