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3月12日 晴 凌晨0点10分
岳知珝抱着小东西,坐在屋顶上望着如一匹无际的绸缎般的夜空,点点星辰像是缀在其上的钻石,闪烁着无穷的光芒。
他将下巴抵在小东西毛茸茸的脑袋上,眼眶泛红,说:“今天啊,是你另一个世界的叔叔......你叫他秦叔吧,是这家伙的生日。你秦叔呢,是爹地的发小,是爹地的好兄弟,他是个好人,很好很好的人。但对爹地,他总喜欢打哑谜,有时候还伴随一些拖延症。爹地高二那年,他十分郑重的告诉我,有话要和我说,然后我就说我听着呢,他又说等我十八周岁生日再告诉我。
爹地等啊等,好不容易到了十八岁这天,他又说等高考结束再告诉我,我又等啊等啊,等到了高考结束,这家伙却说,等我十九岁生日一定告诉我,绝不再拖。就算这样我都没生气,还愿意抽空和他约寒冬腊月的贝加尔湖之旅,你知道爹地有多怕冷么?
到了爹地十九岁生日那天啊,我从凌晨等到第二天凌晨,这家伙电话不接信息不回,他家人也联系不到他,就像失踪了一样。实际上,他确实失踪了。等爹地再见到他,是在医院的IcU。
你知道么,你秦叔的生日,同样是他的忌日。其实爹地,原本答应他,这天一定会去看他的,可是爹地和他一样,失约了。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着。爹地过了十九之后,好像一直在失去,当然也有得到过,但得到的就像指间的沙,转瞬即逝。”
岳知珝自嘲的笑了笑,又道:“其实,你另一个世界的叔叔阿姨的最后一面,爹地都没见到。爹地很没用对吧,保护不了任何人,还害死了他们。”
他将白面馒头举起,带着哭腔说:“失去你秦叔,知道了某些经过之后,爹地呢,就变得......直到现在,爹地的杀性依旧很重,对吧?
在失去你其他叔叔阿姨之后的爹地一直想死,甚至有时候想全世界毁灭就好了。但爹地的命是他们换来的,他们希望爹地好好的。
所以呢,爹地咬牙,苟延残喘的活了下来。原本陪着爹地的是一个非常漂亮的阿姨,她笑起来很好看,爹地本来想......可有一天,爹地也失去她了。最后是你无良医生叔叔陪着我,不管我去哪儿他都跟着。可爹地觉得他好烦,我讨厌他,我想什么他好像都知道一样。
后来爹地为了活下去,一天24小时不间断的播放电影,电视剧还听了好多小说和歌,那时候的爹地还会自己研究食谱,做饭吃,做各种家务,让自己不要沉溺于回忆。爹地一直努力让自己变得越来越像正常人,忽然有一天,我的心理评估合格了,我麻溜的和他说了再见。
说起来挺对不起他的,他放弃了自己的事业和理想,陪着爹地走过很多想去的地方,一直照顾身体不便的爹地,可爹地依旧不喜欢他。
爹地呢,摆脱无良医生之后,在之前的世界刚想开始新生活,啪的一下来到了这里。新生之后啊,我就决定不再像之前那样,每到这时候就颓废好久,去年你风姨陪着爹地,爹地其实好了很多。而且来到这里之后,爹地有时候的想法和行为模式会更倾向于那个无忧无虑的自己。
我一直告诉自己得走出来,遇到你幻姨之后,爹地的这个想法越发坚定。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昨日之深渊,今日之浅谈’,我希望我最终能做到这样。
你呢,大概会有52位是库落牌的叔叔姨姨,超厉害的是不是?对了,你默姨是妈祖娘娘哦,厉害吧!你张叔像是大boSS一样,也很厉害,你胖子叔叔人好又仗义还搞笑,你无邪叔叔......算了,你可不能学他,他取向有点怪。”
岳知珝把白面馒头抱进怀里,轻轻的摇晃着,哽咽道:“原本这里的房子对爹地来说,就是一个住所,因为爹地的新家人一直和爹地在一起,爹地总觉得和这里格格不入。但现在不一样了,爹地有你了,怎么说呢,本来空空的房子里有了人会等我回来,这应该称之为家。嗯,爹地在这个世界算是拥有家了。”
“等爹地把你另一个世界的叔叔阿姨的画像画完,就介绍给你认识,我想如果他们知道你的存在,肯定也会很喜欢你的。啊,对了,爹地还没给你取名字呢,取名好难,爹地先给你取个小名好不好?”
岳知珝的眼珠子转了转,眼泪啪嗒啪嗒的流了下来,他腾出手,边擦眼泪边说:“爹地第一眼见你,觉得你像个大白面馒头,要不就叫馒头吧?”
不等小东西反驳,岳知珝单方面做出了决策,他满意的点头,道:“就叫馒头了!甚好!”
......
2003年3月14日 植树节 晴 上午9点21分
岳知珝一早便收到了电话购的金坷垃,他换上了魔法少女居家套装,把树放了出来,说:“树姐,看,我给你买的金坷垃,喜欢不?”
“喜欢,谢谢你,阿珝。”
“嘿嘿,不用客气。正好今天是大晴天,树姐要晒晒太阳么?”
“好。”
“嘻嘻,肥料掺了金坷垃一袋能顶两袋撒,肥料掺了金坷垃小麦亩产一千八。”
树坐到岳知珝的肩膀上,伸出一截树枝,摸了摸岳知珝的脸盘子,用温暖柔和的语气说:“阿珝,我产不了小麦。”
“哈哈哈,这是广告词,我念着玩儿,树姐别在意。”
“好。”
等到太阳下山后,换回原始状态的岳知珝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味,最近好像女装的频率越来越高,甚至女装侵入了他的日常,是错觉么?
他晃了晃脑袋,决定不去想那么多。
......
2003年3月16日 晴 上午10点00分
到了先前约定好看房子的时间,装修公司老板和他的助手准时出现在了岳知珝的院子里,他看着岳知珝画的装修设计图,对比着房屋实际情况说:“安女士,这样装的话,会破坏风水。”
“怎么个破坏风水法?”
“这四合院的大门都是开在东南角,您这样的话,方位不太对。厨房得在东北角或者东侧,您的院子现在这样是对的,不建议更改。您的设计图上要把屋子全连起来,不好不好,这等于是人住里头,外头一个框,像是一个囚字。二进院这个拆了问题到不大,还有您要把整个院子的地下都挖空做成地下室,这恐怕......这等于是把房子推到重新盖啊!您画的这地下通道这倒是好办。”
“那就推了重新盖嘛。”
“这价格可就高了啊。”
岳知珝摸了摸下巴颏,说:“这个我晓得,但问题是现在设计图得重新来过。”他想,自己也不懂风水啊,怎么改?岳知珝先是打开了系统地图看了一眼,很好,这群家伙看样子都没下墓。然后他掏出了小灵通,在几个联系人中来回徘徊,专业的事还得要交给专业的人做才行。
“我的建议是在原有建筑的基础上改,您的意思呢?”
“李老板,您等会儿哈,我问问我朋友。”
“行。”
岳知珝又犹豫了片刻,最终选择了靠谱的某张姓男子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如果没有接通,那就再拨第一备选,某无姓联系人的电话,要是还没接通,就再拨第二备选,某王姓联系人的电话。要不是王某人风水学一窍不通,第一备选得换人。
他岳知珝就不信今天找不到一个外援!
过了好一会儿,电话那头终于接通了,岳知珝其实多少有些忐忑,怕张麒麟觉得他烦,呵,就算觉得他烦又怎么样,随即他开口道:“早安,张顾问。”
“嗯。”
岳知珝又问:“那什么,张顾问您现在忙么?”
“不忙。”
“那个,其实是这样的,我前两天把小东西接回来了,这不,我住的地方准备重新修一下,装修公司老板说我画的设计图风水有问题,我这方面也不太懂,想来想去认识的人里只有张顾问你比较精通这方面,主要是......”
岳知珝走到一边,避开了李老板和他的助手,说:“主要是小东西生活的地下室,是不是要修的聚阴啊?对了,我仔细瞅过了,小东西竟然是男孩儿。我给小家伙取了个小名,叫馒头,这小东西第一眼看上去就像个白面大馒头,老可爱了。但祂的大名还没取,我是个取名废柴,想了半天没想出来......”
叭叭叭的话讲出口后,岳知珝就想打自己的嘴,说那么多没用的做什么,他赶忙住嘴,接着说正事:“抱歉抱歉,说了好多废话,其实主要是想问问需不需要修个聚阴地啥的。”
“......不用特意修聚阴。设计图有什么问题?”
“哦哦,这样么。设计图的问题听那老板说还挺多的,什么院子大门要在东南角,厨房要在东北角或者东侧之类的。”
“嗯,他说的对。”张麒麟叹了口气,又说:“电话给他。”
“哦。”岳知珝撇撇嘴,捂住了话筒,走到装修公司老板近前,悄声说:“李老板,我朋友要和你说两句,记住,别告诉他房子地址啊!”
李老板虽然不解,但由于客户需求,他只能连连点头,接过了电话后,对着图纸就是一通改,过了大约十分钟左右,他把电话还给了岳知珝说:“您这位朋友是能人啊!李某我长见识了!学到了学到了!”说着,他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岳知珝也连连点头,但看着手上的图纸,很奇怪,自己精心设计的玻璃彩窗竟然被否了!还有客房套间好像增加了,但他是一个人住啊,并不太需要客房啊。可房屋结构好像搭建的很棒的样子,他想要的使用空间一个没少,甚至面积还增加了点,简言之就是没有浪费一平米。他虽然有些可惜玻璃彩窗,但张顾问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肯定有利于风水!岳知珝赞叹道:“是啊,他确实很厉害。”
接过电话,他对着电话那头就是一通夸赞加道谢,并表示之后有机会要请张麒麟吃饭,张麒麟忽然问了一句,他说:“你姓安?”
“不是。”
“你姓什么?”
“保密。”
“嗯。”
岳知珝敲了敲自己的脑门,想了一圈,决定关心一下帮了自己挺大忙的失忆中年男子,他问:“张顾问,你的记忆找全了么?”
“......还没有。”
“呃......那个,我不太会安慰人,怎么说呢,不管你失去的记忆是好的还是坏的,你都那么拼命的去找,肯定能找回来的。有句格言怎么说的来着,穿越逆境,直抵繁星?我也不知道用在这里对不对。”岳知珝绞着自己已经过腰的长发小声说着,他想,张顾问不会嫌弃他没文化吧?
“嗯。”
见张麒麟没有反驳他,他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的说:“那,天使准备给你一个祝福。”
“好。”
“hakuna matata(注1).这是一句古老的非洲咒语,意思是‘无忧无虑,梦想成真,一切顺利。’”
“嗯,谢谢。”
“张顾问,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下回一定请你吃饭。我先挂了哦。”
“好。”
“再见。”
“嗯。”
挂断了电话的岳知珝长出了一口气,还好张麒麟没嫌弃他,他转头就对装修公司老板说:“李老板,就按照他改的来装吧,报价麻烦您这边再出个明细我看看,工期也麻烦您再测算一下。”
“哎呦,安女士,别叫我李老板了,叫我老李就行,您那位朋友......”李老板搓了搓手,说:“有机会能引荐一下么?李某甚是佩服。”
“啊哈哈哈,有机会的话,哈哈哈。对了,这个小箱子也麻烦您这边定制一下,报价一起算好了。”说罢,岳知珝将另一张图纸递给了李老板。
“好!李某这就回去核算报价,制定方案,到时候让我的助手小周给您送来。”
岳知珝挠了挠头,点头说好。送走了李老板和叫小周的助手后,他回了隔壁的院子,冲进房门就把小馒头抱了起来,在玩积木的小家伙被他吓了一跳,整个身体抖了一下,岳知珝对馒头说:“馒头崽,爹地今天算是把装修的事完成了一半,还是你张叔给力,脑袋看着都差不多大,但他脑内的知识库真的很庞大诶!他到底哪里学的那么多知识啊?你说爹地能学会么?”
“嘻嘻,爹地那么聪慧,怎么能学不会呢,虽然爹地买来的风水八卦和周易的书,一行都没看懂,但下回碰见你张叔,高低得套点知识出来。对,让他说的浅显易懂一些,爹地肯定能记住。”
说完,岳知珝直奔厨房做午饭,留在房间里的馒头看岳知珝走远后,摇了摇头,祂并不觉得自己这脑子不太好的、像是有那大病的、硬是装爹的便宜娘能学会这些玄奥的知识。
.........................
离开岳知珝院子有一会儿的助理小周红着脸对李老板说:“师父师父,安小姐真的好漂亮啊,比电视上的大明星还漂亮。”
“嘿,你小子,从前几天开始就一直念叨,你以为你师父我怎么会亲自接这活儿。谁不喜欢看美人啊?你师父我要是年轻20岁......”
“哦,知道了知道了,你这几天不也一直在念叨要是年轻20岁就好了么。”
“今天看来,就算年轻了也没用。人姑娘是练家子,你看那院墙上,这剑痕可够锋利的。大概率也是什么能人异士,今儿电话那头的那位可是个大佬,说不定是人姑娘男朋友呢,你过两天去送报价单的时候可悠着点啊。没房没车没本事,别想了。”
“人安小姐有啊。”
李老板停下脚步,转身瞪着自家徒弟:“咋滴,你还想入赘?”
小周摸着自己还算帅气的脸,嘀咕道:“她要是愿意,也不是不行。”
李老板一巴掌拍在了小周的后脑勺上,骂道:“行你个大头鬼,有点自知之明吧,臭小子。信不信她男朋友摆个阵,让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啊?”
“知道了,知道了。”小周揉着有些肿了的后脑,幽怨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师父,摇了摇头,跟上他的脚步,不再言语。
.........................
2003年3月16日 晴 上午10点42分 京城某四合院
“哟~~~~~~哑巴,和谁讲电话讲那么长时间啊?瞎子我好嫉妒哦~”
“.......”
“hakuna matata~~~”
张麒麟斜眼瞄着装作心痛的黑瞎子,问道:“你偷听?”
“你自己刚刚嘴里念叨啊。还有,你拿纸笔干什么?”
“......”
“行行行,我不问,我不问,行了吧。出门买菜去了,你中午要吃啥?”
“随便。”
“得咧,青椒肉丝炒饭。”
出了院门的黑瞎子,打开自己的小灵通,发了条短信,短信上说:花儿爷!有大情况!
黑瞎子是下午三点半左右接到解雨辰电话的,电话还没接通,他就立马往外跑,光怕窝在自己房间的张麒麟听到他和解雨辰的通话内容。
电话那头的解雨辰皱眉,微微叹了口气,说:“瞎子,你最好说的是正事。最近我真的很忙。”
“知道知道,要不我也来帮忙呗,反正我现在挺悠闲的。”
“免费?”
“得结工资啊!两天,哦不,三天,算了五天吧,五天一瓶药,很划算的!”
“不需要,有什么事快说。”
“那什么,哑巴,哑巴他......”
“张麒麟怎么了?重伤?还是又失忆了?”
“花儿爷,一会儿你听瞎子讲完,肯定觉得哑巴还不如重伤或者失忆呢。”
“说。”
“咳咳,今早,也不算今早,大概十点多的时候,哑巴接了个电话。”
“这不是很正常么?”
“不正常!那通电话是‘好姑娘’打来的。”
“什么?”
“所以说,哑巴有‘好姑娘’的联系方式,且哑巴打过电话给她,因为哑巴从不给人留电话。”
“这......”
“哑巴今天一看他那使用率极低的小灵通上的显示,直接翻墙出去了,光怕瞎子我听到点什么。他大概不知道,瞎子我的耳朵,可比之前还灵。能隐约听到一些。”黑瞎子呼了一口气,又说:“我听到他们说什么装修,说什么男孩,什么小名取好了之类的。还有句什么hakuna matata,好像是斯瓦西里语,意思大概是不用担心,无忧无虑。对了,前两天,10号的时候,我不是去看看我的眼镜店么,你猜我在路上遇见谁了?”
“谁?”
“‘好姑娘’啊,买的大包小包的母婴用品......咱分析下来‘好姑娘’不是蒙山那只大白鸟么?花儿爷,你想想,根据她买的物品,加上今天他俩的通话,再结合鸟类习性......”
“还有哑巴回来那天,整个人都胖了一圈。瞎子我大方的和他分享了咱们上回的经历,你知道哑巴这家伙和我说什么嘛?他说:文昌鸡很好吃,海鲜烧烤也不错。他还问我体验过飘起来的感觉么?那表情就是在炫耀!”
“.......所以?他俩?筑巢?孵蛋?”
“有这个可能?”
“是不是你误会了什么?”
“误会什么啊,哑巴今天关在房间里快一天了,在起名呢。”
“......”解雨辰觉得自己胸口有点闷,他抬手将领带往下扯了扯,又将窗打开透气。
“‘好姑娘’明明说你长在她的审美点上,花儿爷,你不会被抛弃了吧?”
“滚!”
“花儿爷,你介意做小么?不介意的话倒是可以加把油。不过‘好姑娘’怎么有点渣啊,前脚说喜欢你,后脚又和哑巴好上了。想想也是,无论是哪个国家,话本里的女妖怪好像都挺开放的,但大多都很专一诶。”
“闭嘴!滚!嘟嘟嘟嘟......”
黑瞎子看着暗下去的屏幕,心想完了,花儿爷真生气了!这可不关自己的事,是哑巴惹出来的,他只是负责传递消息加一点点拱火罢了。至于消息的准确性嘛,现在好像已经不重要了。
啧啧啧,到时候他黑瞎子啊,就等着看好戏咯!
注1:hakuna matata这句话出自动画电影《狮子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