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入大学的时候依稀记得导员曾经问过为什么选择医生这个行业,当时我的回答是家传,不能弃。
但没人知道师父师母当年并不想让我走这一行业,他们觉得太苦了,这苦老姜自己吃就好,我就没必要了。
可最后我还是选择了这个行业,高中时期生物成绩接近满分,师父觉得我可能会走药学研究类,就没有过多的干预,当我报完了志愿,拿到通知书的时候师父人都麻了,专业是临床,当天晚上把自己关进书房待了仨小时,出来的时候还在想怎么能劝我转个院。
老姜对于我的选择并没有觉的很奇怪,他自始至终都认为我一定会选择从医,他说:我一向从一而终,认真且怂……
对于他的谐音梗,我不由得白了白眼儿说道,“谐音梗要扣钱!”
导师与师父算是老相识,师父在送我进京时叮嘱了好多,生怕哪句漏了让我受了委屈。
他带我的时候也问了同样的一句话,在认为是家传的时候,我更多在于死读书,读死书,所以回的答案也是没有变化。
直到大二的时候直接跟于扬进了科室后,看着原本心电已经成为直线的人在我的抢救下活了过来,原本家属面如死灰却在患者活过来的一瞬间好像雨过天晴,他们拉着我的手说着感谢。
我依旧记得那个患者是一个中年男人,上有老下有小,一家人不知所措的站在抢救室的门口,她的妻子在看见心电是一条横线的时候人已经站不住了,当心肺复苏把人抢回来后,我走出去看见那个妻子好像有了些许的生机,她抓着我宛若看着救世主一般,那一刻我好像是她的光,撕开了黑暗的深渊。
她千恩万谢,突然明白了导师让我领悟的东西,晚上下班去找导师的时候,他在忙,见我进来他停了笔抬头,目光中带着些了然,“看来是找到答案了。”
“嗯,找到了,为了活着。”我点点头,可能是没想到我的话如此劲爆,导师刚喝进一口水差点就给自己呛着了,我连忙递上纸巾,他转头看向我一脸不堪大用的惋惜,见此情形,我继续说道,“为了让更多的人活着,也为了他们眼里的光。”
导师点了点头,说了句,以后说话别大喘气。
并没有过多的纠缠,现在倒是能理解了,在他这个年纪,我这个说法都是年轻人刚入行的斗志,不值一提。
在规培的那几年,虽然总被于扬和老姜压着写论文,努力往上挠扯,但还是很感激他们的一切,至少让我在未来的生活里,没有理直气壮的顺应天命,也让我和小钟一起成功晋升主治。
在规培的那几年,需要承认,我的心性确实被磨了出来,在心外实习的那段日子,总还是会遇见心肌梗死抢救无效死亡的,看着家属真的生无可恋的样子时,我都是没办法忍住眼泪的。
于扬总说我这种是钝感力很强的人,就算遇到那种无力回天的病人,应该也不会有太多的反应,导师只是笑了笑说,他并不了解我。
我原以为自己也确实是这种人,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恢复理性判断病情对症治疗,但有一天,医院住进来一个满头花白的老奶奶,她的嘴角总是带着微笑,态度温和有礼,管床的医护没有不喜欢她的。
老人待我一向很好,可能是觉得我年龄太小她一直唤我:未宝儿,,她总会将好吃的东西偷偷藏起来,等我去查房的时候偷偷的然后塞到我手里,我亦觉得她很亲切,像极了姥姥稀罕的捧着鸡蛋糕的样子。
她有个儿子,算是中薪阶层,每次都很忙没办法陪老人太多的时间,老人患有高血压性心脏病已经很多年,中间吃过不少的药,但是也只能是维持正常的生命体征。
终于有一天,老人彻底起不来了,突发心力衰竭,弥留之际她悄悄的拉着我的手跟我说:未宝啊,奶奶不治了,奶奶太疼了,想走了。
送走奶奶的时候,我一个人中午没吃饭坐在休息室里呆愣了很久,没掉眼泪没说话,只是魂魄好像已经飞走了。
奶奶出了殡以后,他儿子来找了我,原本40的年纪,瞬间好像老了十多岁,他将手里的一封信递给我,说这是奶奶写给我的。
奶奶信里说,她曾经老来得女,算一算应该也同我一般大小了,她喜欢在孩子名字后面加个宝字,但有一年孩子突发急症不幸离世,就是那段时间她的身体每况愈下,她说她很感谢遇见了我,圆了她曾经想看女儿长大的愿望,希望我日后能继续乐观开朗的生活下去。
拿着奶奶的信,坐在楼梯间里,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也许只是我的一点点带着温度的举动,却能让老人全了自己的心愿。
于扬找到我时,我已经在楼梯间哭睡着了,信纸被打湿,上面的字迹也被晕染,他没有叫醒我,只是一直坐在我的身边等我醒来。
见我睁眼,他将信纸重新递给了我,“你知道为什么很多人都说医生好像是没有感情的生物,他们不具备共情能力。”
见我摇头,他继续说道,“不是医生冷情,是医生不敢有人共情,我们最初的想法是救死扶伤,是希望有一天能够在家人病灶没有发展起来之前遏制或者清除,是希望未来不会有更多人因为病痛而死亡。”
“所以,未未,你师娘回回都说的一句话,还记得么?”见我看他,他继续说道,“人要有目的的去生活,比如周总理的‘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而你要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
我没再说话,只是掩去了心里的痛,重新走回办公室。
医生是为了跟阎王殿抢人,和病痛掰手腕,但凡多共情一分钟,那其他病人就会多一分的危险。
似乎从那时起,我开始强迫自己理性,因为共情的代价太大,不是能承受的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