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底落败的周佑平,并没有忘记孟夕岚的话,他在父皇破例开恩之后,当着他的面,承认了所有的错误和罪行。然后,将周世礼一口咬了出来。
“这些年,儿子越走越远,对不起父皇的一片苦心和希望。儿臣有罪,事到如今,儿臣不会再为自己的罪行辩解,只求父皇能明察周世礼此人。儿臣违逆您的这些年,堂叔他一直都是儿臣的谋士,所有的主意,都是出自他之手!”
周世显年近五十,纵使心中再恨,也总要顾念骨肉之情。更何况,周佑平是他的嫡子,他实在不忍心痛下杀手。几番思量之后,还是决定饶他一命。至于周世礼,他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当天夜里,周世显便下令三部会审,彻查周世礼唆使太子暗中谋反一事。这“谋反”的罪名一落下来,周世礼便知自己此番凶多就少了。
次日一早,朝堂之上,孟家三人齐名上奏,一一列举出周世礼的罪行。而且,还把一众相关人证和物证,全都呈现给皇上过目。
周世显大为震惊,甚是不解道:“爱卿,是如何得知此事详情的?”
孟正禄跪地请罪:“请皇上赎罪,微臣一早就觉得太子殿下和郡王爷私交甚密,举止反常,所以暗中调查……”
他的理由光明正大,心中早有准备,丝毫不能提及此事和女儿孟夕岚有关。
周世显一心只想着查清楚这里面的阴谋,倒是没顾得上怀疑他的动机。倒是周佑麟起了疑心,孟家既然知道这么多太子谋反的证据,为何之前一直不和自己提起,早作打算。
孟家出手如此狠绝,周世礼算是死罪难逃了。周世显不给他任何申辩的机会,直接押入死牢,等候刑部秋后发落。
退朝之后,周佑麟唤住孟正禄,面色怀疑道:“孟大人,你既然做下了这么大的局,为何不提前告知本王?”
孟正禄微微沉吟道:“回禀王爷。此事事关重大,不和王爷说起,是为了确保王爷的立场中立。王爷和太子不睦已久,此番太子落难,王爷理应避嫌,所以这等出头之事,还是由微臣来做是最合适的。”
他的言辞恳切,倒是令人信服。
“可那些证据……”周佑麟还是心存疑惑。
孟正禄没有完全隐瞒,只道:“王爷无需多问。这其中,公主殿下出了不少力。”
这一句胜过千言万语。
周佑麟眸光一沉,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原来是她……
听到三部会审周世礼的这个消息的时候,孟夕岚正在等着服侍太后喝药,她一时心情激动,双手微微一颤,险些弄撒了汤药。
太后闭目养神,并没有看见方才那一幕。竹露轻轻地伸手扶了一下,轻声道:“主子,您都一天一宿没合眼了,不如让奴婢来伺候吧。”
她看得出来,这个消息对主子来说很重要。
孟夕岚深吸一口气道:“不用,我可以的。”
她早有心理准备,所以,她可以调整好自己。
太后服过药后,安静休息。孟夕岚贴在她的耳边,对她说道:“皇上已经免了二皇子的流放之罪,准备将他迁出京城,暂时幽禁于行宫之内,往后酌情定夺。”
太后闻言深吸一口气,似有心安。“这就好……好在,皇上顾念父子情份,否则,哀家日后如何去见贤皇后啊。”
当年的贤皇后乃是周佑平的生母,也是周世显的第一位皇后,当年病死行宫,连皇上的最后一面都没有看见过。据说当时,只有太后娘娘陪在她的身边,听了她的临终遗言。
不过,这里面也不是没有传言,传言贤皇后并非病死,而是被太后不小心误伤致死。至于这其中的内情,想来只有太后娘娘自己心里最清楚了。
“只要能保住太子一条命,哀家就心安了。”
太后反复念叨着这句话,直到她彻底睡着了。
孟夕岚正准备离开内殿,外面的宫女来报:“贤亲王来了。”
孟夕岚眉心微动,只道:“娘娘刚刚睡着,且让王爷去偏殿稍候。”
她想要先去换身衣服,她的身上全是药味,连她自己都有些嫌弃。
因着有要紧的话说,周佑麟踏踏实实地坐在偏殿等她,见她出现,第一句话就是问:“这到底怎么回事?”
孟夕岚神情微变,只对着他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周佑麟稍微压低声音道:“你到底是怎么给周世礼设的局?为何我一点都不知道。”
孟夕岚板起脸来:“既然大事已成,王爷又何必在意这些小事呢?”
周佑麟却是有些急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我要知道细节,具体的细节。”
其实,他是觉得奇怪,为何自己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孟夕岚垂眸看着他的手,语气略显不耐:“这宫里有多少双眼睛看着,王爷这么做合适吗?”
“我不在乎……”周佑麟也冷下语气。
此时此刻,还有谁去敢随随便便告他的状?找他的麻烦不成?
孟夕岚见他那副倔脾气又上来了,便道:“还能有什么办法,不过是些花言巧语罢了。”
周佑麟闻言缓缓松开她的手腕,一时无言以对。
他心里是感激她的,可不知为何,他又有点不确定,不确定她为何非要这么做?
孟夕岚缓缓吐气道:“我能为王爷做的,已经都做了。往后,还看王爷自己的了。”
周佑麟目光复杂地看着她,沉默半响,方才点头道:“本王知道。”
“太后的身子不舒服,您还是早些回去吧。”孟夕岚不想他再次多留,以免招人话柄。
短短几天的功夫,朝中的形势汹涌变化,让人心生不安。
孟夕岚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去看看被打入死牢的周世礼,此时此刻是如何地一脸丧气。
不过,她这个要求并不容易做到。刑部的大牢不是想进就能进的。而且,一旦被人知道了,更是后患无穷。
孟正禄听到这件事,只觉女儿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便嘱咐夕然进宫问个究竟。
孟夕岚见到二哥孟夕然,还是无法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只道:“还是让父亲替我想想办法吧。哪怕是易装易容,我也必须要见到周世礼一面。”
孟夕岚欲言又止地看着她:“岚儿,这是为什么?”
孟夕岚认真道:“二哥哥,你别问我为什么了,只管替我求过父亲,便是帮了我最大的忙。”
孟夕然听了这话,无话可说,只能点头说尽力。
妹妹进宫这么久,还从未求过家里什么事。这还是第一次……
孟正禄在刑部倒是有两位旧相识,不过这种事情是不能过了明路的,只能暗中安排。所以,他找了两个生面孔的后生,买通狱卒,具体也没说要送谁进去,只说要带个女眷进去看一个人,快去快回,绝不会惹出任何麻烦。
那刑部大牢里面关的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所以,很多在外面有亲戚家属的,都会隔三差五地塞些银子过来,打通关系,让里面的人多多照顾一下自己的亲人。
孟夕岚一早出宫,先回了孟家换了身素朴无华的衣裳,然后又后门离开。一路坐着马车,来到刑部大牢。
孟夕岚用头巾蒙住自己的脸,只露出一双眼睛,高福利独自一人跟随在她的身边,口中不再唤她“主子”,而是称呼她为“姑娘”。
狱卒已经提前收了银两,自然会替她把风,只不忘叮嘱道:“只有一炷香的功夫,有话快说。”
孟夕岚微微点头,高福利也点头说谢谢。
一位狱卒手举着火把在前头带路,孟夕岚扶着高福利的手,不急不慢地走在后面。
这刑部大牢,孟夕岚并不觉得有多阴森可怕。因为她前世就曾来过这里,而且,还在这里度过了自己记忆中最难过的一段日子。
这里的墙壁潮湿斑驳,混着血泪的腥味儿,闻着刺鼻,看着惊心。
孟夕岚深吸一口气,毫无慌张之态,她要好好闻一闻这里的气味,然后提醒自己,那些曾经令她心如刀割的往事。
高福利看着两边阴气森森的牢房,不禁后背一阵发凉,心里怵得慌。
这地方真不是人呆的!
那狱卒走到地方之后,只把火把查到门口,指了指里面的黑影儿,语气冷冷道:“文郡王周世礼,就是他了。”
他们虽说是狱卒,但也见惯了不少落罪的达官贵人,别说是郡王了,就算是亲王,他们也不放在眼里。进了这里的人,都是九死一生。能有命活着出去就不错了,不死也得脱层皮!
待那狱卒走远,孟夕岚看着坐在阴暗角落里的黑影儿,轻声唤道:“郡王爷……”
听到她的声音,那黑影儿明显动了一动,跟着他用最快地速度冲过来,身体重重地撞了过来。若不是有牢门挡着,他恨不能扑到孟夕岚的身上,用双手将她整个人撕碎。
孟夕岚不躲不让,只是冷着一双眸子看他。
周世礼身上的衣服还算整洁,看起来还很清俊,只是脸上的神情太过狰狞,语气沙哑道:“贱人,你为什么要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