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易老,本宫实在为自己可惜。”李婕妤缓缓起身,往前走了几步,轻轻摇摆着自己纤细的腰身,神态身姿,很是妩媚。
孟夕岚鼻尖一动,闻到淡淡的酒味。
她抬眸看去,眸光微微闪动。
原来,她杯里装的不是茶,而是酒。
这会儿还是晌午时分,她就开始饮酒,岂不是要醉上一整天?
“本宫失了孩子之后,太医告诉本宫,本宫再无生育的可能,本宫着实伤心了好一阵子,可伤心有什么用?本宫作贱了自己,也作贱了皇上……却唯独没能伤到宁妃半分,这是本宫活该!”
听着她的醉言醉语,看着她轻佻的眉眼,孟夕岚怎么也无法将她和当年那个温柔恬静的女子,联想到一起。
也许,她们早已不是同一个人。
“娘娘,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如今您再度得宠,往后只有享不尽荣华富贵。”
孟夕岚也不是不会说场面话的人。
李婕妤闻言看她,不觉苦笑:“荣华富贵?本宫要那荣华富贵做什么?”
孟夕岚凝眸看她,不为了荣华富贵,难道还是为了报复宁妃吗?
李婕妤见她神情微变,随即笑笑:“你别多心,本宫争宠只是为了活下去,在这深宫活下去而已。”
两年的岁月,让她见识了人心的凉薄无情,也让她清楚意识到了,自己在宫中的地位到底有多难堪?
原本一条白绫就能了结的性命,可她就是做不到,做不到亲手结果自己。
人,果然都是贪生的!
“这是本宫最喜欢的酒,名叫醉生梦死。”李婕妤含笑望着孟夕岚,当着她的面,让宫女给自己的倒酒。
“公主要不要尝尝?”
孟夕岚客气谢绝:“夕岚不会饮酒。”
她不是能喝酒的人,而且,就算能喝,也不会喝下旁人给她端来的酒。
“呵呵……那真是可惜了。这醉了的滋味,可是最妙的。”
李婕妤一杯连着一杯,毫无顾忌地在她的面前露出醉醺之态。
孟夕岚缓缓起身,只觉自己是时候离开了。
这个女人已经是个废人了。现在的她,对慕容巧没有一丝一毫的威胁。
孟夕岚走出宫门外,耳边还能听见李婕妤轻轻的笑声。
那笑声,听着有些骇人!那哪里是笑?简直比哭还要悲切!
不知为何,孟夕岚的心中泛起一丝无奈: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能把好人变坏,能把好人变疯?
回了慈宁宫之后,孟夕岚一下午都闷闷不乐,连晚饭都没吃几口。
她心里闷得很,堵堵的,不舒服。
竹露见状,寻思片刻,悄悄在桌上铺了宣纸,然后上前劝道:“主子,您好久没练字了?不如写几个字,赐给奴婢吧。”
孟夕岚闻言微怔,转念一想,的确如此。自从上次给太后娘娘抄完佛经之后,她有好久没有拿过笔了。
“也好,我正闷得慌呢。”孟夕岚觉得这是个打发时间的好法子。
竹露竹青将屋子里的灯全部点上,照的屋子里亮堂堂的。
孟夕岚站在桌前,提笔写字,全神贯注。
须臾,天黑了,月儿也升上来了。
窗外月光透进来,照着她的身子,映着她的脸,显得她整个人越发娇美清秀。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竹露在旁轻轻念道:“主子,您写得是《诗经》。”
孟夕岚微微点头。正欲提笔再写,却见窗边闪过一个黑影儿,那影子看着眼熟,所以,她并没有觉得惊慌。
周佑宸站在窗外,凝眸看她,双手支着窗栏,静静道:“好雅兴啊。”
他好久没见她提笔写字了,今儿倒是难得。
孟夕岚冲他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这个时辰,正是晚膳前后,宫里行走的宫女太监多得很,他的胆子也太大了!
周佑宸却不以为然:“别怕。我今儿是光明正大,带着旁人一起来的。”
孟夕岚微诧。
明明可以背着人的事,为何非要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周佑宸果然从正门走了进来,宫女们纷纷向他行礼问安。
周佑宸微微点头,袖子一甩,语气带着几分冷意道:“都退下吧,你们主子喜静。”
宫女们应声退下。
周佑宸过来看孟夕岚写字,却见她停笔瞪着自己,便眨眼道:“怎么了?”
孟夕岚叹息道:“我早和你说过的,你不能在人前和我走得太近。”
周佑宸语气淡淡:“我光明正大的来,光明正大的去,不会乱来的。”
孟夕岚还欲再说,怎料,笔尖落下一滴墨,落在纸上,弄脏了她方才写的字。
“哎呀,可惜了!”竹露轻呼一声。
孟夕岚撂下毛笔,望着周佑宸道:“我有好久没考过你的功课了吧。”
周佑宸蹙眉:“你别烦我了,书房那些老师傅都已经够让我头疼的。”
孟夕岚一脸坚持:“过来写几个字,我看看。”
周佑宸不情不愿地走了过去,低头写了自己的名字。
从前他写字就像是好鬼画符,如今,虽然字迹略显潦草,但总算是能让人看进眼了。
“好歹也提句词啊,怎么只写自己的名字?”孟夕岚微微而笑,语气有些无奈。
周佑宸见她笑了,也弯起嘴角。
他过来是陪她说话来的,然而,孟夕岚今儿却是出奇地话少。
周佑宸隐约有所察觉,便道:“出什么事了吗?”
孟夕岚的反应慢了半拍:“没事,我只是累了。”
周佑宸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你早点休息,我回去了。”
孟夕岚见他这么听话,有些意外。
周佑宸说走就走,大步流星,甚至还有点着急的样子。
孟夕岚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微微一动,莫名地有些失落。
深夜,月朗星稀。
孟夕岚正躺在床上默默出神,却听远处传来一阵声响。
原以为是周佑宸来了,怎料,宫门外响起了咚咚的敲门声。
孟夕岚坐起身来,只等着宫人们来报。
片刻,竹露面露惊慌道:“主子,栖霞宫出事了。”
“嗯?”孟夕岚闻言心中一惊。“你说李婕妤……”
竹露又是摇头,又是点头的。“太监来报说,李婕妤刺伤了皇上。”
什么?!
孟夕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刺伤皇上……难不成她是想要刺王杀驾?
慌乱间,孟夕岚穿戴整齐去往栖霞宫,待到宫门处,她和慕容巧撞了个正着。
“娘娘……”孟夕岚唤住她,慕容巧脸色微微发白,表情有点不安:“你也听说了。”
“据说皇上只是受了伤,并无性命之忧。”
一路过来的时候,孟夕岚询问报信的太监,已经将事情问出了三四成。
“那就好。”慕容巧脸色一沉。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入内殿。
抬眼看去,周世显看似毫无发无损,只是脸色铁青地坐在主位之上。
孟夕岚暗暗打量他一番,发现他的左手缠着纱布,布上还有鲜红的血迹,看来是受伤了。
李婕妤不见踪影,殿内只有垂首不语的太医和战战兢兢的宫人。
慕容巧率先开口:“万岁……”
她缓步而去,顾不上行礼,只是一脸关切地看向周世显,眸中蓄满泪光。
她的眼泪倒是来得快。
孟夕岚垂眸跟在她的身后,屈膝向皇上请安行礼。
周世显没有理会慕容巧,只是沉着一张脸,坐在那里。
须臾,他看着自己受伤的手,冷冷开口道:“李婕妤刺王杀驾,触犯王法宫规,即刻杖毙!”
杖毙……这两个字落下来,惹得众人皆是一惊。
事情来得突然,可总得有个原因啊。
白天的时候,李婕妤还好好的,她还说她要活下去。
孟夕岚没有资格发问,只听慕容巧问道:“万岁爷,到底出什么事了?”
周世显冷冷一笑:“爱妃,都是朕自己太大意了。”
慕容巧目光微凝,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周世显却是只字不提,携着她一起回了养心殿。
孟夕岚离开的时候,正好看到宫人们给李婕妤收尸。
她是被活活打死的,流了一地的血。
地上的血迹,鲜红刺目。
孟夕岚身子微微一晃,高福利忙上前将她扶住,小心翼翼道:“主子,咱们也回去吧。别看这些,小心脏了您的眼睛。”
孟夕岚轻轻叹息。那可是一条命,一条曾经活生生的命啊,有什么可脏的。
回了慈宁宫,孟夕岚彻夜未眠,怎么想也想不通,这是为什么。
翌日一早,她看见了慕容巧,原以为她会告诉自己实情。谁知,慕容巧也是一脸疲惫,摇头道:“皇上一个字都没和本宫说,本宫担心碰了他的逆鳞,也不敢多问。”
“娘娘,您难道不觉得这里面有蹊跷吗?李婕妤重新得宠,还不过几天的功夫,她何必要自断后路。”
慕容巧蹙眉凝眸:“本宫当然觉得蹊跷。可皇上不肯告诉本宫,本宫也不能刨根问底啊。栖霞宫那些宫人,也是一个比一个嘴严,看来也是问不出什么来了。”
她微微思量,随即又道:“这件事,你先不要打听,本宫来想办法。”
这种时候,若是有人问东问西的,一定会招人话柄。万一让皇上知道了,岂不麻烦。
孟夕岚闻言点一点头。
慕容巧见她脸色不好,只道:“虽说是死了个人,你也不用这么在意啊。”
在她看来,李婕妤不在了更好,省得她心烦。
孟夕岚静静道:“我昨天去见过李婕妤,她的确有些奇怪……可她看着绝不像是要寻死之人!”
“娘娘……李婕妤记恨的人是您,皇上是她唯一的靠山,她好不容易熬出头来,什么都没计划呢。她怎么会要刺杀皇上?”
慕容巧皱眉看她:“你什么意思?”
孟夕岚深吸一口气:“我只是觉得困惑。我在怀疑,到底是李婕妤故意刺伤了皇上?还是,皇上故意冤枉了李婕妤。”
“……怎么可能?皇上为什么这么做?”慕容巧闻言立刻摇头反对,可她看着孟夕岚一脸认真的表情,又不得不多想了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