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话,压在心里,沉甸甸的。若是一辈子不说就会一辈子都觉得委屈,懊恼。
委屈自己的心意,无人可知,就这样随风逝去,连半点痕迹都没有留下。懊恼自己的懦弱,什么都不去争取,什么都不去做,自然什么都无所得。
事到如今,竹露对焦长卿已经不做他想了。她决定放弃了,只是在放弃之前,她还是想要清清楚楚地告诉他,她喜欢过他,从初次见面时就喜欢了。不管他如何看她,笑她,她都无所谓。
焦长卿安安静静地看着她,面无表情的脸上渐渐有了些许波动。
他突然弯唇一笑,浅浅的,却又恰到好处。“谢谢你。只是,我的心里已经有人了。你是个好姑娘,不该为了我浪费自己的大好年华。”
他早已下定决心,此生此世,都在守在孟夕岚的身边。除非他死了,否则,他是不会离开她的。
没有冷漠的忽视,没有讽刺的嘲笑。
他俊朗的脸上浮现出了温和的表情,让竹露微感意外。
“奴婢知道,奴婢全都知道。”
他心里的人从来只有一个,那就是主子。
“你知道就好。”焦长卿淡淡回应。
他并不掩饰自己的真心,也不怕被人知道。
竹露缓缓低下头来:“奴婢今儿多嘴了,还望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焦长卿默默摇头,继而转过身去,背着双手离开。
竹露目送他的背影,越走越远,轻轻叹息道:“焦大人,你可知你和奴婢都是一样的。咱们都喜欢上了一个本不该喜欢的人。”
你的心里有娘娘……可娘娘的心里又有谁呢?焦大人,您不知道,娘娘她早已看淡了这世上的男欢女爱,情丝痴缠。她现在唯一还在乎的人,就是太子。
夕阳无限好,却不知为何,让人徒增伤感。
…
夜深了,储秀宫迟迟没有点灯。
佟瑶双手抱膝,坐在床头,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宫女拿她没辙,劝了又劝,也没法子。
邬雪儿来过一次,见她只知道发呆流泪,便心烦地离开了。
不过,她知道佟瑶还有用处,皇上就快回来了,她若是要再出点什么事儿,那就更好了。
邬雪儿苦思冥想了好几天,心里终于有了主意。
她托人给宫外的家人捎去消息,让她们为自己准备点东西。
这东西很常见,只是太过敏感,绝对不能让旁人知道半点消息。
邬雪儿要的东西是夹竹桃的树液。夹竹桃本身就有剧毒,而树液的毒性最猛,轻而易举,便可取人性命。
邬雪儿要这毒物,不是为了害人,而是为了设一场局。而这场局,是她为孟夕岚和佟瑶精心设计的。
皇上就快回来了,她的时间不多了。
翌日一早,邬雪儿再次来到储秀宫,不似之前那般严肃冷漠,而是继续对她装出一副关怀备至的模样。
她的忽冷忽热,让佟瑶微微诧异,也心有不安。
“姐姐,我以为你再也不理我了呢。”佟瑶把她当成是自己最后的指望,唯一的指望。在这个宫里,除了她之外,没有人会帮她了。
邬雪儿抚着她的头发,柔声道:“好妹妹,我怎么会不理你呢?我说过要帮你的,既然要帮,我就要帮到底啊。”
佟瑶抱住她的胳膊,身体虚弱的她,脑子也变得不太清楚了。
她甚至不再去想,她说的话到底是真心还是虚伪,反正,她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邬雪儿安抚了她一阵,便让宫女把自己准备的参汤拿来。
“妹妹的脸色实在太难看了。我今儿听说,皇上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你这副样子如何面见?赶紧好好补养补养,把身子尽快调理好了。”
佟瑶就着她的手,抿了一口参汤道:“姐姐,我还有机会吗?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邬雪儿温和笑笑:“没事没事。皇后娘娘那么狡猾,我原来就准备了两个计划。”
佟瑶闻言眸光一闪,定定地望着她道:“真的?”
邬雪儿又舀起一勺参汤送到她的嘴边:“当然了,妹妹稍安勿躁,先把身子养好。咱们从长计议……”
若不是因着殿内的光线昏暗,佟瑶也许会看穿她虚伪的笑容。
邬雪儿的计划很简单,那就是让佟瑶上演一场自虐的戏码。
那夹竹桃就是为她准备的。苦肉计,虽然老套,却最是有用。
不过,要想让看戏的人,信以为真。那就必须把事事都做到逼真。毒得是真的,动机也得是真的。
佟瑶靠在邬雪儿的身上,深深叹息:“姐姐,我到底该怎么做?”
邬雪儿静静道:“妹妹别怕,没事的,一切都会好的。”
在她的精心安排之下,佟瑶的身子一天天恢复了起来。
她的气色好了许多,人也精神多了。不过,她的情绪总是不太稳定,时常晃神,时常流泪。
邬雪儿耐着性子,陪了她小半个月之后,方才提起自己的计划。
“上一次的事,之所以没成,也是我疏忽大意了。皇后娘娘的城府那么深,戒心又重,她是不会轻易相信别人的。”她故意装作一副懊悔的样子来,“都是我的错,是我思虑不周。妹妹才没能成事……”
佟瑶见她这般,自然连连摇头。“姐姐快别这么说,是我自己做得不够好。”
二皇子明明是她的孩子,她心里很清楚,可为何见了他的时候,她还是会觉得害怕?明明是自己的骨肉,可仍然觉得害怕……
“妹妹,眼下我还有一计,只是……”邬雪儿欲言又止:“若不是到了这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也不会出此下策。”
下策?佟瑶认真看她:“姐姐请说就是。”
邬雪儿凑到她的耳边,将那出“苦肉计”说给她听。
佟瑶听罢,立刻吓得一个激灵。
“什么?服毒?”许是真的被她的计划给吓到了,佟瑶挺直身子,故意和她拉开距离道:“姐姐,你不会是在和我说笑吧?”
邬雪儿见她反应如此之大,不禁蹙眉道:“这种事情,我怎么能拿来说笑呢?我方才的话,妹妹没听清楚吗?我只是让你假意服毒寻死,但不是真的要你白白送死!”
佟瑶拿眼看她,沉吟片刻才道:“可是那到底是毒物……万一太医不能及时赶到,又或是我不小心用错了药量,那岂不是?”
她实在不敢想下去,连连摇头:“不要,我还要留着这条命去见皇上。”
邬雪儿闻言,微不可见地皱皱眉头。
看来她还不是太蠢,居然也知道害怕?
“妹妹,我方才已经说了,这是下下策,也是最不得已的办法。”她仍是谆谆善诱道:“只要妹妹肯以性命做筹码,皇后娘娘肯定会放下戒心。而且,若是皇上知道了,也会心软,说不定还会原谅你当日鲁莽之举,让二皇子重回妹妹的身边呢。”
佟瑶眼珠不安地转动,仔细想了又想道:“难道非要如此不可吗?恩宠没了,可以再争,可是命没了,我就彻底完了。”
邬雪儿打消她的不安,继续道:“妹妹别怕,那服毒的药量,我已然心中有数,只要按着药量酌情而为,必定不会伤及妹妹的性命。只是……过程可能会稍有痛苦。”
说到这里,她故意加重语气道:“妹妹,你不相信别人,难道还不相信我吗?我是来帮你的,不是来害你的。再说了,我若是害你的话,对我而言又有什么好处?”
佟瑶一脸为难之色,只是摇头道:“这事太突然了……好姐姐,你容我想一想,好不好?”
她原本也以为自己相信她,可真的谈及生死之事,她的心里还是不能完全肯定。
她是真心的吗?若不是该怎么办?若她和孟夕岚是一伙儿的,又该如何?
邬雪儿没有继续逼她做决定,反而退一步道:“当然了,我只是给你出个主意罢了。到底该怎么做,自然还是要妹妹自己来做主的。”
她这次是准备放长线,钓大鱼的。所以,她不着急,着急也着急不来。
待邬雪儿走后,佟瑶盯着桌上剩下的半碗参汤,心里突然冒起寒意来。
她直奔桌边而去,不管不顾地拔下一根银钗放进汤中。
以银试毒是最有效的方法。
宫女见她如此,不禁吓了一跳道:“娘娘,您这是做什么?难道您怀疑这汤里……”
佟瑶对她们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低头观察着银钗,是否真的有什么变化。
幸好,她只是多心了。银钗毫无变化,而佟瑶却是双腿一软,坐在了椅子上。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宫女慌张不安。
这些日子,主子好不容易恢复过来,可别再犯了之前的毛病,整日昏昏沉沉的,让人担心。
佟瑶将银钗扔在地上,双手捂着头道:“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害怕。”
突然之间,她觉得人人都不可信。
“娘娘,邬小主对您这么好,您可不能多心呐。”宫女小声劝道。
放眼望去,如今在这宫里还肯来储秀宫见主子的人,除了邬雪儿,再没有第二个。
之前,主子怀孕的时候,这宫里天天可都是热闹的很。然而现在,树倒猢狲散,主子成了宫中人见人骂的“恶母”,“疯婆子”,门也出不去,话也说不得。
“娘娘,您现在就只剩下邬小主这一个朋友了。若是连她也不来了,咱们这宫里可真要遭殃了。”
这储秀宫,如今已经变得和冷宫没什么分别了。
眼看着天气一天天冷下来了,内务府却迟迟不给他们送份例,要炭没炭,要棉花没棉花,就连平时的三餐饭菜,也都是马马虎虎,极尽怠慢。好在,邬小主在宫中还算有地位,时常提点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奴才们几句,让他们不要怠慢惹事。这才把眼前的困境给一一解了。
佟瑶抱着双臂,低了低头:“我知道,我已经没得选了。”
宫女见主子垂眸落泪,便跪下来道:“娘娘,方才听邬小主说,皇上再有两个月就要回来了。所以,您可一定要好好的,别再闹了。还有,邬小主帮了您这么多,您可不能忘恩啊。”
佟瑶见她也这么说,只把头低下,靠在膝盖上道:“行了,你别说了,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苦肉计,也许真的有用。可是……她的心中十分怀疑,就算她以命相搏,那孟夕岚就会真的心软吗?还有皇上……二皇子出生已有三月了,可他还迟迟没有给他定下名字,可见,他的心里根本不喜这个孩子……若是如此,她还要死要活的,做给谁看?